第二章 賈政的“生的門答”(2 / 3)

可見他的“生的門答”的心緒了。

當然賈政未必不羨慕別的老爺、少爺們那樣花天酒地,妻妾成群,何況在那個社會的那個階層裏,“一味高樂不了”,並不稀奇。賈政是人,豈能例外?看他策劃為“丁香結子芙蓉絛,不係明珠係寶刀”的林四娘,搞詩歌大聯唱的積極性,組織了對這位“姽嫿將軍”的追思禮拜,那難得流露的一往情深的樣子,多少可以窺見其內心奧秘。證明他並非清教徒,如此膜拜一位女性,難免有些“弗洛依德”主義的。

第三十三回《不肖種種大受答撻》,對他兒子實施管教,應名是“在外流蕩優伶,表贈私物,在家荒疏學業,逼淫母婢”,但賈政對兒子作為一個男人的風月事,並不過於計較,隻是恨賈寶玉,“那琪官現是忠順王爺駕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莽,無故引逗他出來,如今禍及與我?”這才下死手揍的。要害在於“禍及”到他,他才大動幹戈。最後他在眾人攔勸時說:“明日釀到他弑父弑君,你們才不勸不成?”考慮的仍是他個人安危,而且還上綱上線,拉上皇帝老子。看來,他並不反對風流,隻是反對兒子風流錯了對象。

賈政非但不敢學他侄兒賈璉,在小花枝胡同置了座外宅,偷娶尤二姐,也不敢學他胞兄賈赦,非要討老太太的貼身丫環,沒能如願,再去買個小妾嫣紅。最不興的就是這個賈政了,難怪他“生的門答”。那麼,唯一能夠斷定賈政必須裝個正人君子,怕是由於畏懼王夫人的“閫威”了。

這倒有點冤枉王夫人了。

第七十五回的中秋晚會上,賈政講過一個笑話,而且是個怕老婆的笑話。假如王夫人果真是河東獅吼的太太,賈政決無膽量以身試法的。另一點還可佐證王夫人對於這類事情不太介意,那就是她放縱襲人的政策。她比較早地選拔了這個丫環給自己兒子作候補小老婆。侍妾身份未明,當母親的把話說到如此赤裸裸的程度,令人吃驚。她說:“我索性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點心兒,別叫人糟蹋了身子才好。”聽這話,簡直有點教唆犯的味道。對兒子尚且撒手,哪有對丈夫不寬容之理?

在曹雪芹筆下提到賈政私生活唯一的地方,是七十三回開頭兩行文字,極含蓄,但頗傳神。“話說那趙姨娘和賈政說話,忽聽外麵一聲響,不知何物,忙問時,原來是外間窗屜不曾扣好,滑了屈戍,掉下來。趙姨娘罵了丫頭幾句,自己帶領丫環上好,方進來打發賈政安歇。不在話下。”所以,王夫人生了個銜玉的兒子後,便不再生育;而趙姨娘卻接連生了一個女兒探春,一個兒子賈環。從這段隱約的文字裏,便可見賈政全部可憐的浪漫。

說了歸齊,賈政並非沒有領略一番旖旎風光的欲望,除了假道學之外,根子就在他實實在在的無能了。所有無能而又不肯承認無能的人,都常用假道學來掩飾自己的無能,道貌岸然倒不失為一種偽裝的法子。

這個一本正經的賈政,其實材質庸劣,雖說酷愛讀書,但科舉功名無望。由於“皇上憐念先臣”,才“賜了個額外主事職銜”,後來升到了郎中。終其生,放過一任學差,做過一任糧道,僅此而已。說起來,這官職和賈府赫赫揚揚的門閥地位,很不相稱。尤其和他那位擔任京城城防司令的內兄王子騰比,是小而焉之的角色。即使這麼一個官,也當不好,差點捅了紕漏。凡無能的官僚,一般都是輕信小人,被奸佞之徒包圍,巧言令色,哄得頭頭轉,還自以為得計。衝他對興隆街二爺,也就是賈雨村那份賞識、引薦、敬賴,就證明了他不但膿包而且糊塗。

所以,賈政重用一個品質很壞的李十兒,一點也不奇怪。俗話說:“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事屬正常。最後受其蒙蔽丟了官,也是活該。而且利益未沾到,反貼了老本,能不教政老前輩“生的門答”嗎?他被參回京,謝罪出來時“滿頭的汗”,說話吐舌頭,連稱:“嚇死人,嚇死人!”活活畫出狼狽窩囊的德行。但也不必可憐他,賈政在培養告密者,親信讒言方麵,並不遜色。無能之輩,一旦掌握權柄,多半借此來進行統治。賈政甚至在家庭中,也慣用這類伎倆。第三十三回的一段描寫,是很活靈活現的。“賈環忙上前拉住賈政袍襟,貼膝跪下,道:‘老爺不用生氣。此事除太太屋裏的人,別人一點也不知道。我聽見我母親說……’說到這句,便回頭一看。賈政知其意,將眼色一丟,小廝們明白,都往兩邊後麵退去。”無能者和白癡的區別就在這裏,一般來說,無能又不承認無能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搞些令人齒冷的名堂,還是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