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都是天定的，都是無法更改的嗎？是這樣吧……我們是什麼樣的出身，是什麼樣的人，其實都是注定好的……老天爺就是這麼勢利。
田伯光潛逃，餘滄海敗走，木高峰撤退。折騰了半晚之後，蒙蒙月光下，群玉院門口隻有贏家嶽不群帶領著他華山派的人守著。
“爹，大師哥躲在這地方養傷，剛剛餘滄海那臭道士帶人鬧了半天，隻怕十分凶險，快去瞧瞧他。”一個十七八歲、容顏俏麗的姑娘，正在向明顯就是嶽不群的中年美髯公撒嬌。
我感到了不公平。為什麼我就沒有這麼一個武功高強、名門正派的掌門老爹？為什麼這世上可以讓我無所顧忌地衝著他們撒嬌的人要早早地離我而去？
我隻有爺爺一個人。他不過是個搞音樂的。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學武功這種事又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所以在音樂方麵登峰造極的他武功雖然不算太弱，但是遠遠達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像餘滄海這樣根本沒聽說有什麼業餘愛好，一心專注於武學的掌門級人物，爺爺擺明了是拚不過他的。
事實上，爺爺他能當上日月神教的長老，並不是因為武藝超凡，也不是因為功勳卓著，隻能算是多方麵的勢力博弈後的結果。他入教時間長，資曆比較老，好賴算是人人要禮敬三分的老前輩，平素又不愛多管閑事，從來不喜歡拉幫結派，隨便別人怎麼鬧騰，所以就連大清洗都沒有把他當成有必要肅清的對象……既沒有絕世武功，又沒有團夥靠山，這就是我的現狀。本來劉正風還算一個有頭有臉有武功的角色，可是偏偏就在這當口，他卻要金盆洗手了。如果他插手林平之的事情，金盆洗手不就淪為空話了嗎？……
嶽不群的武功卻強得多了。他在武林中聲名隆望，比餘滄海那人響亮多了。他在和餘滄海過招之時都能保持君子風範，當然是因為他的武功高於別人，遊刃有餘。林平之營救父母心切，正需要這樣的靠山。如果不去做嶽不群的弟子，人家憑什麼為他出頭呢……而假若我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要求他暫時不去華山派，他會怎麼想怎麼做呢……或許他會體諒我的苦衷，但是這樣一來，我能給他什麼保證呢？萬一耽誤了他營救父母的時機呢？……那他會恨透了我……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幫不了，連為他胡思亂想都是多餘……
“非非，我命人偷偷去請了華山派嶽師伯來，可算把餘滄海給打發了。”走到半路，劉葑跟了上來，眼神有些期待。
表功嗎？真想抽他一嘴巴子。可是抽了他有用嗎？
“非非，我以為你多少會開心一點的……”他說，“你總是個悲傷的孩子。”
我沒有開腔，隻覺得有些鬱悶。以前的他其實也算得上沉默寡言，不太討嫌，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多話？
“非非，記得你剛來我們家的時候，隻有五歲多一點，”他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回憶中，臉上帶著微笑，“小小的一團小人兒，大家都喜歡逗你……可是你比大人還嚴肅得緊，怎麼逗都不肯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又哭又喊，好像被惡夢嚇著，要是遇上雷雨天，那哭得可就更凶了……”
“是嗎？我是那個樣子嗎？”
明明那件慘案已經過去好幾年，那時的我還這麼沒出息？
“當然了。有時候芹弟還會跟著你一起哭，我娘身子不好，夜裏起不來。菁姐剛剛把你哄睡了，又要去哄他。真是夠嗆……所以啊有一段日子，在你睡覺之前，我每天都給你講故事，等你睡著了我才走。後來慢慢地，你才不怎麼哭了……”
我無法不感到驚奇：他，居然為我做過這麼多事？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細想想，其實，真的有過的吧。隻是我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懷著對整個世界幾乎所有人的敵意和恐懼，除了武功，除了爺爺，我誰都不想管……這些年，對於他們家的人，我一直都想保持距離，對於他的好也總是選擇性遺忘，不想不願去領他的情。刻意地防止自己去想之後，就真的漸漸拋之腦後，隻當沒發生過了。可是我忘記了，他卻沒有……林平之說得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決不能當作沒有發生過……
我仔細地看他一眼，還是稚氣未脫的娃娃臉，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大人。我五歲多的時候他多大？應該不到九歲吧。自己都還沒有長大，還需要向父母撒嬌邀寵，卻那麼溫柔地照顧我，嗬護我……還有劉菁姐姐，她也那麼小，卻那麼懂事體貼，就像我的另一個母親。甚至最頑皮胡鬧的劉芹，總是獻寶似地把他那些收藏品不厭其煩地一一向我展示，每次看到我來他們家都是欣喜若狂……或許他們都看到了我的不開心，所以才對我格外關懷。為什麼這些好處我從來都看不見……或許偶爾看見了，也覺得那是礙事、多餘……這些年我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自虐式地練武，把自己的心牢牢地封閉起來，不打開一道窗口……這樣的我和一個瞎子相比，又有什麼區別呢……
“爹爹他老人家金盆洗手，我是最開心的！我們不用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了，其實也就不能算是五嶽劍派的一分子。什麼正派，魔教之分，都不重要了……”和我對視一眼，他的臉又紅了，“非非你以後來我們家，就不用再顧慮重重，可以放下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