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知道我是因為什麼事情在擔憂?而我卻半點都不知道他這麼肯為我設想……這一刻我深深覺得,我是虧欠了劉家三姐弟的。如果有機會,我願意補償,為了他們盡上我最大的努力。不然的話,我就不配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可是對於劉正風,特別是金盆洗手大典上的劉正風,我還是無法諒解。
人人都在口是心非,當麵人背後鬼,為什麼你要這麼傻?向全天下表明你的心跡,成全你重義輕生的美名嗎?名聲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不答應嵩山派的要求去殺爺爺?隻要答應下來先讓對方的人馬撤了,解除了家人的危險,去不去還不是你自己的事嗎……還對爺爺當眾誇獎?有半點必要嗎?爺爺是高風亮節,你不誇他他照樣還是高風亮節,不必得到眾口一詞的認可不是嗎……為什麼非要當著天下人的麵堅持自己和爺爺之間的友情,不肯鬆口不肯妥協?隻要自己心裏知道就好了,不是嗎……你不是金剛不壞之身,隻是血肉之軀,你的妻兒已經被人鋼刀架頸,為什麼你還是這樣固執?
突然劉葑一聲悶哼,嵩山派弟子的長劍已經抵住了他的背心。
劉正風卻隻是慘然一笑:“孩兒,你怕不怕死?”
你不去救他,卻問他怕不怕死?命都要沒了,還要回答你這種虛頭巴腦的問題?得到了你的評價又怎麼樣?他也是一個人,不是你的附屬品吧?
劉葑抬頭挺胸。“孩兒聽爹爹的話,孩兒不怕!”
還說什麼要護我一生一世,自己說死就死了,根本就是在騙人!
劉正風道:“好孩子!”
為你抵命才算好孩子嗎?如果他貪生怕死,你會怎麼對付他呢?你的內心裏有一點點為他考慮的時候嗎?
嵩山派的長劍輕輕一晃,下一刻這條生命就要在我眼前消逝,然後是劉夫人,劉菁姐姐,劉芹……
“慢著!”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嵩山派的頭頭陸柏盯住了我。“小丫頭,你是什麼人?”
我也不看他,指著劉正風的鼻子就是一通罵。“劉正風你個老糊塗王八蛋,簡直是個瘋子……曲洋早就已經跟你絕交了,你還在這裏胡吹什麼?”
劉正風麵色一滯。劉葑開口道:“這不可能。”
你們父子倆都是二百五是不是?
“那麼我現在就代表曲洋正式向你提出絕交,公布天下!”這話我憋了多少年了,總算一吐為快了。
陸柏幾步躥了過來,叫道:“你代表曲洋?你是魔教妖女?”
“誰說我是魔教的?”我手上攥了一把黑血神針,朝他正在愣神的臉上扔了過去,“我是日月神教!”
話音剛落,又有無數的黑血神針散入當場,同時掠下一個黑衣人影,抓住我的手臂就往外急奔。是爺爺。
嵩山派的另一頭目丁勉叫道:“黑血神針,快避!”
整個大典亂成一團,眾人你退我閃,場麵亂成一團,隻聽得“哎唷!哎唷!”之聲連連,還有若幹人追殺出來,大喊著“殺魔教妖女!”尾隨在我們身後。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到了一個無人處。
爺爺取下麵罩,神色凝重。
“非非,你先躲起來,我要回去救你劉公公。要是我沒死成,再回來找你;要是回不來,你就好好照顧自己吧。”
“爺爺不要去!”我趕緊拖住他,哭著求他:“我求你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爺爺摸了摸我的頭發,又是不說話,輕輕戴上了麵罩--又是無聲的拒絕。為什麼我從他身上得到的永遠隻能是拒絕?
“為什麼爺爺你要這麼自私?這麼殘忍?為什麼從來不肯顧著自己的性命?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
他的眼圈有些紅了,可是眼神依然堅定,他說:“非非,人活著太苦了,如果沒有好友知己,不能自己找點樂子,活著就比死還難受了……人都怕死,可是隻要活得痛快一些,什麼時候死了都沒遺憾。既然生而為人,就要好好地過完在世上的每個日子,不要做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
他果然沒有回來。如我設想過的一樣。他和劉正風一起,被擊殺在衡山城外的一處山崗上。當我找到的時候,他已經不能說話不能笑,完完全全的一具屍體,連屍身都被掩埋了大半……天底下給我最大溫暖的人、我願意活在這世上最大的支撐已經不存在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小妹子,真對不住,如果知道你會來,我們會晚一點兒動土。”陸大有站在一旁,瞧了我許久才吱聲。
令狐衝從身上掏出一本書冊,道:“曲姑娘,這是你爺爺和劉師叔二人的心血之作,還是由你保管吧。”
我沒有力氣回答,輕輕跪下,靠在爺爺似乎尚有一絲餘溫的身體上。“爺爺,我跟你一塊兒死。為什麼我從來不聽你的話?”
他等了許久,不見答複,隻能收回,道:“曲姑娘,你節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