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還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稍稍站開了些。他沒有答話，隻隨意擦擦眼睛。
我自嘲而笑：“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林公子家中的娘子，無法替林公子拭淚。”
伸了一半的手，也隻得生生收回去。不合適，也不應該。
他臉上潮紅，良久良久，惡聲道：“我不是大師哥，曲姑娘自重。”
我又哪裏不自重了？而且，這關令狐衝什麼事？但這似乎是他對我的警示，我接收到了。
“春寒露重，林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小女子先告辭了。”
……
走不多遠，陸大有迎麵而來，遠遠叫著：“非非！非非！”
我快步上前，問他：“有何貴幹？”
陸大有刹住車，指指自己肩頭，低頭道：“是‘小有’，它一直在找你。”
就像印證他的話似的，小有立刻躍到了我的肩頭，活蹦亂跳的。這幾天，陸大有為了劉菁姐姐的婚禮一事操勞，沒空照料它，多數時候的確是我在照顧它。我和它之間已經很親昵了。我拍拍它的爪子，在它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哈,你真是一個漂亮的小夥子！”
小有依葫蘆畫瓢,在我的臉上回吻了一下。我的心情頓時舒暢多了。陸大有吐了吐舌頭，有些不解：“你，你對它也太大方了吧？”
“這有什麼？我這幾天睡午覺的時候都抱著它呢。”
“哈？那，那不是，不是……”他的臉突然紅了。
“不是什麼？”
“jian……jian,jie……yong，yong……bao……”他眼神閃爍，結結巴巴吐完奇奇怪怪的這幾個音，突然撒開兩腿，飛也似地跑了。
“見傑永包？什麼意思？小有，你明不明白？”我捏了捏小有的臉，它大力地點了點頭，又拚命地搖了搖頭。既點頭又搖頭，到底是什麼意思？主人莫名奇妙，連猴子也學樣？還真是什麼人養什麼寵物啊……
這時候的我仍然沒有去湊熱鬧的心思，就朝佛堂的方向走了。
“琳兒，令狐衝這下好了，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不去看他呢？”這是不戒和尚的聲音。
“爹，我的經文還沒有念完，你不要打斷我。”儀琳的聲音淡淡的，無波無瀾。
“念經什麼時候都行啊，這時候去見令狐衝才要緊呢。爹爹拚死拚活地，可算救回了這小子的命，就是為了你的終身幸福著想！現在大功告成了，可不正是令狐衝對你報恩的時候嗎？他心情好，人一激動，也許就會說出他願意娶你為妻的話了。”
儀琳頓了一下，才說：“本來就是我們連累的他，救他是份內之事，那又憑什麼要他的報答呢？”
不戒和尚有些急了。“閨女，令狐衝自己都說了，這事不怨咱們。你可真沒有欠他什麼啊！就算欠了，咱們現下也都還完了，可以直起腰杆子說話了。”
儀琳仍然不為所動。“既然兩不相欠，那麼我更沒有必要去見他了。”
“乖女兒，你怎麼這麼傻？”不戒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不去，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師妹可在邊上晃蕩呢，萬一讓她給搶走了，有你哭的。”
“那就隨他去吧，”儀琳答道，“我以後都不會再為令狐大哥哭了。等劉菁姑娘的婚禮完畢，我就回恒山去。”
“什麼？你，你要回去當尼姑？”不戒驚呼道，“好不容易還俗了，可以嫁人生子了，你又要走回頭路？”
“我呆在令狐大哥身邊，本就沒有太多奢望，隻是贖罪而已。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儀琳平靜說道，“我很想念師父和眾位師姐。我的家在恒山，我應該回家去，和她們呆在一起。她們不會笑話我的。”
所以不是回頭路，而是回家的路？
不戒徹底糊塗了。“乖女兒，這是為什麼啊？你不是喜歡令狐衝嗎？你呆在他身邊這麼久，舍得離開他嗎？”
“光我自己喜歡，是不夠的。令狐大哥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我，我呆在他身邊，隻是平添他的煩惱……何況，人世間的紛紛擾擾，也不是我能領會的，我還是喜歡白雲庵裏的日子。還有，我漸漸覺得，我已經沒有那麼喜歡令狐大哥了……”
我退了回來，突然想到，昨晚上我用綢帶係上一管袖珍型的木笛，替小有盤了一個小項圈,這就掏出來給它戴上。雖然它不會吹奏，但是做個裝飾品也是不賴的。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在身上掏了半天，就是不見蹤影。依稀記得，這東西就是和手絹放在一處的。剛剛在那桃花樹下，我從身上掏過手絹……
夜色漸濃，影影綽綽之間，剛剛哭泣的少年還站在原地，雙手捧著短短的木笛，呆呆注視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突然他微閉雙眼，竟將那木笛移到了自己的唇邊，臉上露出了如醉如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