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2 / 2)

於是乎暴躁起來。然而三角上麵,是沒有出路了的。

於是勾結一批同類,開茶會,辦小報,造謠言,其甚者還竟至於賣朋友,好像他們的鴻篇巨製的不再有人賞識,隻是因為有幾個人用一手掩盡了天下人的眼目似的。但不要誤解,以為他真在這樣想。他是聰明絕頂,其實並不在這樣想的,現在這副嘴臉,也還是一種"生意經",用三角鑽出來的活路。總而言之,就是現在隻好經營這一種買賣,才又可以賺些錢。

譬如說罷,有些"第三種人"也曾做過"革命文學家",借此開張書店,吞過郭沫若的許多版稅,現在所住的洋房,有一部分怕還是郭沫若的血汗所裝飾的。此刻那裏還能做這樣的生意呢?此刻要合夥攻擊左翼,並且造謠陷害了知道他們的行為的人,自己才是一個幹淨剛直的作者,而況告密式的投稿,還可以大賺一注錢呢。

先前的手淫小說,還是下部的勾當,但此路已經不通,必須上進才是,而人們――尤其是他的舊相識――的頭顱就危險了。這那裏是單單的"無行"文人所能做得出來的?

上文所說,有幾處自然好像帶著了曾今可張資平這一流,但以前的"腰斬張資平",卻的確不是我的意見。這位作家的大作,我自己是不要看的,理由很簡單:我腦子裏不要三角四角的這許多角。倘有青年來問我可看與否,我是勸他不必看的,理由也很簡單:他腦子裏也不必有三角四角的那許多角。若夫他自在投稿取費,出版賣錢,即使他無須養活老婆兒子,我也滿不管,理由也很簡單:我是從不想到他那些三角四角的角不完的許多角的。

然而多角之輩,竟謂我策動"腰斬張資平"。既謂矣,我乃簡直以X光照其五髒六腑了。

《後記》這回本來也真可以完結了,但且住,還有一點餘興的餘興。因為剪下的材料中,還留著一篇妙文,倘使任其散失,是極為可惜的,所以特地將它保存在這裏。

這篇文章載在六月十七日《大晚報》的《火炬》裏――新儒林外史柳絲第一回揭旗紮空營興師布迷陣卻說卡爾和伊理基兩人這日正在天堂以上討論中國革命問題,忽見下界中國文壇的大戈壁上麵,殺氣騰騰,塵沙彌漫,左翼防區裏麵,一位老將緊追一位小將,戰鼓震天,喊聲四起,忽然那位老將牙縫開處,吐出一道白霧,卡爾聞到氣味立刻暈倒,伊理基拍案人怒道,"毒瓦斯,毒瓦斯!"扶著卡爾趕快走開去了。原來下界中國文壇的大戈壁上麵,左翼防區裏頭,近來新紮一座空營,揭起小資產階級革命文學之旗,無產階級文藝營壘受了奸人挑撥,大興問罪之師。這日大軍壓境,新紮空營的主將兼官佐又兼士兵楊?人提起筆槍,躍馬相迎,隻見得戰鼓震天,喊聲四起,為首先鋒揚刀躍馬而來,乃老將魯迅是也。那楊?人打拱,叫聲"老將軍別來無恙?"老將魯迅並不答話,躍馬直衝揚刀便刺,那楊?人筆槍擋住又道:"老將有話好講,何必動起幹戈?小將別樹一幟,自紮空營,隻因事起倉促,未及呈請指揮,並非倒戈相向,實則獨當一麵,此心此誌,天人共鑒。老將軍試思左翼諸將,空言克服,驕盈自滿,戰術既不研究,武器又不製造。臨陣則軍容不整,出馬則拖槍而逃,如果長此以往,何以維持威信?老將軍整頓紀綱之不暇,勞師遠征,竊以為大大對不起革命群眾的嗬!"老將魯迅又不答話,圓睜環眼,倒豎虎須,隻見得從他的牙縫裏頭噓出一道白霧,那小將楊?人知道老將放出毒瓦斯,說的遲那時快,已經將防毒麵具戴好了,正是:情感作用無理講,是非不明隻天知!

第二天就收到一封編輯者的信,大意說:茲署名有柳絲者("先生讀其文之內容或不難想像其為何人"),投一滑稽文稿,題為《新儒林外史》,但並無傷及個人名譽之事,業已決定為之發表,倘有反駁文章,亦可登載雲雲。使刊物暫時化為戰場,熱鬧一通,是辦報人的一種極普通辦法,近來我更加"世故",天氣又這麼熱,當然不會去流汗同翻筋鬥的。況且"反駁"滑稽文章,也是一種少有的奇事,即使"傷及個人名譽事",我也沒有辦法,除非我也作一部《舊儒林外史》,來辯明"卡爾和伊理基"(21)的話的真假。但我並不是巫師,又怎麼看得見"天堂"?"柳絲"是楊?人(22)先生還在做"無產階級革命文學者"時候已經用起的筆名,這無須看內容就知道,而曾幾何時,就在"小資產階級革命文學"的旗子下做著這樣的幻夢,將自己寫成了這麼一副形容了。時代的巨輪,真是能夠這麼冷酷地將人們碾碎的。但也幸而有這一輾,因為韓侍桁(23)先生倒因此從這位"小將"的腔子裏看見了"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