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月螢口下,花寧的身世緩緩而來,由模糊到清晰,由混沌到明澈,逐步在三人麵前顯現雛形……
二十多年前,丞相府中誕下一名女嬰。然而,當啼哭聲劃破上的陰雲,回響在旖旎堂皇的相府之中時,卻未引起夫人和丫鬟們的欣喜,而是沉浸在一片陰翳和煩悶中。丞相並不在家中,那個剛生產完躺在榻上的嬌弱女子,麵頰布汗,虛弱不已,卻無人照看。
丫鬟們聽從夫人的命令,誰也不敢去喂她一口水喝,誰也不敢去抱那嬰孩一下。
大廳之外,是連綿的雨聲,聒噪而又不安。
屋內,產婆抱著那個嬰孩,左右搖晃著,半跪於地上,不敢出太大的聲響。周圍站著黑壓壓的一群人,有丫鬟和侍妾,最前方的木椅上,坐著麵色僵硬的大夫人。
一切,隻因床上那個女子,是府中初來不久的婢女,身份低賤卑微。
不知是哪個婆子引進來的丫頭,是孤苦無依,沒了親人,又因祖上和那婆子有些親戚關係,因此才服了二夫人,讓這女子進來做了婢女的。
可誰知,這新入府的女子,雖然衣衫襤褸、怯懦膽,平時看著不幾句話,卻生的一副好皮囊,相貌皆在眾位夫人姐之上,性子也足夠溫順純良,很快便吸引了丞相的注意。
可是單憑她那卑賤的身份,也不可能在眾位夫人中搶得一席之地,加之府中婦人們的相互刁難,那本就懦弱少言的女子,更加惶恐不已,惴惴不安了,做事也更加畏畏尾,生怕一個不心便惹了哪位夫人。
該來的總是會來,當時擋不掉的。
大概半年後,這婢女便有了身孕。由於老爺威嚴在上,因此即便眾位夫人極為不滿,但也不敢做何手腳,隻是每日祈願不要讓那女子生個男胎罷了。
如她們所願,那個可憐的婢女誕下一個女嬰,可這也使他們犯了難,更使不久之後歸來的老爺犯了難——這個孩子,該如何給她個名分呢?她的母親,又該給個什麼名分呢?
丞相府中的孩子並不少,公子姐四五個,各個爭奇鬥豔,毫不遜色,怎會容忍一個卑賤丫頭生下的女孩兒?無奈之下,丞相隻得先暫且不管,留那母女二人在府中呆了三四年。
女孩兒長到四五歲時,母親乍然離世,死因不詳。丞相常年不在家,無人為此做主,夫人們將那女子草草下了葬。從此之後,偌大的丞相府中,便再沒了那女孩兒的容身之地。
恰好當時女孩兒的姑母,也就是丞相的妹妹,對她有了惻隱之心,無論如何都是血脈相連的侄女,怎會任她為人所欺呢?姑母便將女童接走,寄養在了坊間一個故友的家中,可是這一寄養,便是十幾年……
月螢的聲音戛然而止,融進最後一聲歎息裏。此刻,院中涼意四起,蟲鳴陣陣,幕愈深厚凝重,皎月卻愈加空明透亮。而四周,則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去,誰也未一言。
過了良久,月螢才斟了一杯酒,自顧自地飲了下去,緩緩道:“我所知道的,大致就是這些。”
“你隻去過丞相府中幾回,怎會得知這麼多呢?”林尋不禁疑惑。
“丞相府中人多眼雜,侍女也多,自然免不了三道四。”月螢輕輕道,“加之我因疑心便多問了幾句,那些心直口快的丫頭,才將這些都告訴我了。想必,她們也是聽旁人或年老的婆子來的,至於真假有幾分,我便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