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時,眼角微微濕潤,眸子裏似乎泛著水光,在雨霧中更顯迷離。聲音竟帶著一絲哭腔,可玉蟬知道,那並不是哭腔,而是由心底出的恐懼與不安。
“姐。”玉蟬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別多想,杞人憂,而且對胎兒不好的。”
她也知道不好,可她的直覺,一向那麼準確。
外麵雨聲潺潺。
她笑了笑,視線重回玉蟬臉上,“我知道了,不多想。”
……
……
永昌四年,西州國政通人和,盛世清明。
七月七日,宛都城西一家宅院內傳出了清脆嘹亮的嬰兒哭聲,一家子老忙了大半日,終於迎來了公子的降生,不由皆鬆一口氣。
那公子生在七夕,傳中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可繈褓中的他尚不知,此時此刻,他的父親母親已經分隔兩地、許久未見了。
不知這個日子,是個諷刺,還是個好兆頭……
可是顯然,一家人的重點並不在此,而是忙著照顧剛剛生產完氣虛力竭的姐,並且為公子取個好名字。
與此同時,與之相隔不遠的宛都郊外,柳樹的枝條隨風搖擺,在河岸邊投下道道陰影。
烈日當空,萬裏無雲。
焦灼燥熱的七月,有太多人的節日,太多人的生日、喜日,可是,卻有一個人的忌日。
那人的忌日,再過幾才到,可是今日,他便來了。
他的背影有幾分蕭索,手裏握著一把劍。
“三年了。”
消沉暗啞的聲音響起,麵對著一座孤墳,墳塋前麵擺著簡單的瓜果,以及一壺酒,香煙嫋嫋升起。那個修長的身影半跪在地,顯得有些單薄。
他麵上那道疤痕已經很淺了,幾乎看不出,可除此之外,唇邊卻冒出了短短的胡須,有些雜亂。髻卻梳的極為整齊,倘若不去看其眼中的落寞與蕭瑟,還是能看出這個年輕人是十分俊秀的。
一隻手搭上墓碑,扶著碑角,好似在撫摸一個人的頭似的,那麼輕柔,那麼細致入微。
是啊,在他眼中,那個人一直活著,從未死去。
倘若她還活著,自己現在這樣撫摸她的頭,她應該會眨著那雙大眼睛,甜甜地笑吧,或許還帶一絲羞澀。
念及此,仿佛真的看見了她的笑臉似的,年輕人也勾起了嘴角。
“不過這樣也好。”他自顧自地話,“你不必跟著後來的我受這麼多苦……姐姐一直不出來,可蒼弄人,把她給了我們,又把她收回去了,連帶齊哥哥……”
一年前的那場海難,船上的人十之**都喪生了,會鳧水的沒幾個,可姐姐和齊煜都會啊。然而,當他在一個陌生的漁村醒來時,隻看到了周圍齊刷刷的陌生村民的臉孔,熟悉的人卻都不見了。
齊煜和林落,沒有在那個村子裏。
他們是死了,還是活著……他也不知。
現在,他養好病養好傷回來了,重新站在宛都的城門口。炎炎烈日下,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空落落的。
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找不到,那就先不找吧。或許,他們已經回來了呢?或許,就在家裏等著自己呢?
家……
何處是家?
他要邁的步子驀然止住,身子略微僵硬。
是啊,這偌大的宛都城,何處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