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人如斯 宛如清揚(2 / 3)

我沒好氣地接道:“我倒是想出,她沒給我機會。阿桑,夫人說我在這裏居住期間可隨意出府,現在我要出去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去?”

阿桑小聲咕噥:“我若不跟著,夫人會同意你出去嗎?”

韓府不是寒園,無聊的時候,我雖然也想看看韓府到底有多大,可想想有可能會碰到難以預料的事情發生,還是選擇天天出府晃悠打發時間。這天,如往常般,我帶著阿桑再次甩掉跟著的韓伯後,突發奇想提議:“阿桑,帶我去於越王府附近轉轉。”

阿桑這陣子常跟我同入同出,膽子大了許多,白我一眼:“我們韓府人,這燕京城哪都去得,就是於越王府去不得。”

我撇撇嘴:“不就是兩府之間的權位之爭嘛,我不是韓府人,跟我無關。”

“我是韓府人,跟我有關。對不起,我不去。”阿桑徑自往前方走,“想去自己去,反正我不會帶你去。”

我還真沒把握自己能找得到於越王府在哪兒,更沒把握獨自轉一圈後還能找到回韓府的路,見阿桑鐵了心不帶我去,隻好退而求其次:“能給我講講韓府人為什麼不能去於越王府嗎?”

“我們做下人的哪能亂講話。”

“那好,回府。我今天不想逛了。”

阿桑今天出來顯然有她的目的,聽我說回府,大為著急:“我說還不行嗎?我們老爺是太後……跟前的紅人,宇文王爺雖說也是太後的人,他孫兒宇文宏光卻自小與大王一起長大,與大王親厚……”

阿桑講得隨意,我卻聽得認真,我想從中分析韓世奇所麵臨的危險都來自哪裏。一邊聽一邊思索,沒提防被阿桑領到我最不願意去的地方。抬眼看一眼門楣的四個大字,我轉身就往回走,沒留意身後緊跟著一個人,一時不察,一頭撞進他懷裏。揉著被撞疼的鼻子,我抬起頭。

眼前的少年二十出頭,身著青色長衫,外表明明飄逸,偏偏威嚴天成,渾身上下透著令人不敢近身的冷肅,此刻,深邃雙目正靜靜地打量著我。在這種目光注視下,我心裏無端緊張:“對不起。”壓根沒意識到該道歉的人是少年,哪有一個男子緊跟著女子身後走的。

男子神情轉換得很快,像翻書一樣,前一刻還是冷意十足,這一刻已是似笑非笑、玩世不恭,居然厚顏無恥接受道歉:“沒關係。”

回過味來的我心中微慍,拉起阿桑就往水潤月妝走。少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知道於越王府在哪兒,你若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習武十幾載,居然被人跟了幾條街都沒發覺,我心裏羞惱,回頭瞪少年一眼:“我們互不相識,不好意思,不需要。”

少年大步走過來,攔在我和阿桑身前,雙眼微眯,人看上去仍似笑非笑,神情卻清冷異常:“今天我心情好,就想樂於助人,小姑娘,請吧。”

臉嚇白了的阿桑把我使勁拽到她身後,壯著膽子道:“我們是韓府中人,你還是別惹我們的好。”

男子跟了幾條街,該聽的自然都聽到了,若是忌諱韓府就不會說領我前往於越王府。阿桑真是嚇糊塗了,隻希望眼前這男子不來強的,我壓下心中不安,好言好語道:“去於越王府不過是隨口一說,真沒什麼急事。你還是找其他人樂於助人吧,我們真不需要。”

少年含笑道:“我這人平日裏還真不輕易樂於助人,可一旦決定,就必須說到做到。”

我咬咬牙,努力壓下心頭躥起的怒火,正要再開口,水潤月妝掌櫃的貼身小婢走來:“姑娘,我們家小姐正等著你。這位爺,奴婢今日剛好要去給於越王府的女眷們送首飾,路不太熟,爺能幫我引下路嗎?”

男子笑睨一眼我:“燕京不大,我若想幫哪個人還沒有幫不到的,今日不幫,改日必幫,再見。”說完,負手離去,從頭到尾,他眼裏就沒其他人的存在。

一場虛驚並沒影響到阿桑愛美的心,她恍若沒看見我一臉的氣急敗壞,跟著小婢走進水潤月妝。我擔心男子去而複返,不情願地跟過去。

那姑娘一身紫衫,但今日的紫又不同於那日的紫,淡了些。

“姑娘喜歡的墜子,我找人仿做了一個。”她聲音甜美依舊。

模樣一樣,大小相同,隻是珍珠換成了羊脂白玉。我不想與她多費唇舌,痛快地收下,因為我知道我現在不收她也會送到寒園去:“姑娘費心,不過今日腰花並未帶在身上,待我回了園子,馬上差人送來。”

她笑靨如花:“叫我紫漓,我們店有專門打造飾品的師傅,不費什麼工夫。這墜子你直接帶走,至於腰花,不著急。”

我點點頭。紫漓朝我一笑:“我為你朋友參謀一下。”

我道謝。她走到阿桑身邊挨個介紹。

店不大,人不少,別人看花我看人,我沒料到會遇到於越王府的婢女。

我身前,一位黃衫姑娘邊看腰花邊小聲說話:“老夫人這次哮喘發作藥石無效,這些日子滴水不進,等到小王爺從西越趕回來,怕是見不著了。”

黃衫姑娘身邊的紅衫姑娘輕歎一聲:“老夫人最疼小王爺,若見不到孫子,死都不會瞑目。”

上次在刊家糧鋪宇文休哥因為王妃哮喘發作著急往回趕,宇文宏光恰好出使西越,相似性太高,直覺中我覺得她們議論的正是於越王府。她們聲音壓得極低,店裏人多聲雜,我不自覺地探頭去聽,紅衫姑娘警覺性極高,暗中捅捅黃衫姑娘,兩人默契地轉移了話題。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選好飾品,離開水潤月妝。

那日起,我再也提不起興致外出晃悠,整日思索怎麼樣才能讓於越王府的人相信我會治哮喘。紫漓半賣半送給阿桑許多飾品,阿桑這些天心情很好,見我一臉苦相便出言打趣:“小蠻姑娘,有何煩心事,是不是想少爺了?”

我隨手捏起她剛端來的栗粉餅:“你做餅的功夫若像取笑人的功夫日日見長就太好了。還有,我叫小蠻,姑娘兩字可以省略。”

“這可不是寒園,我可不敢造次。”她低頭掃一眼腰間的腰花,“味道哪裏不好了?小蠻,你怎會認識水潤月妝的人?還有,她們對你為什麼那麼客氣,這麼貴的腰花隻收了半價。”

我沒心情回答她的問題:“阿桑,如果一個人病入膏肓,大家都認為她必死無疑,你卻有辦法讓她枯木逢春,能調理好她的身體。你說,她會不會接受?”

“會!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你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你,怎麼辦?”

“沒有病人會拒絕大夫。”

“這個人不是大夫。”

阿桑啐道:“不是大夫充什麼華佗在世。那不是找抽嗎?”

“偏方。懂嗎?”

“大戶人家人命金貴,沒有府中熟人引見,是不會讓不是大夫的陌生人用偏方去治病的。如果是小門小戶就簡單了,她們會求之不得,反正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索性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還治好了。不過,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與病人沒有關係,又不貪圖人家什麼,冒昧地找上門去給人診治病的人估計腦子不太好使。”阿桑警惕地打量著我。

熟人引見?我腦中靈光一閃,咄賀一不是現成的熟人嘛,按捺不住心頭狂喜,我興衝衝地起身:“阿桑,走,我們出去一趟。”

阿桑對那天的事心有餘悸:“為什麼要出去?”

“我想見個人。”

阿桑想歪了,一臉壞笑:“韓伯今早找過你,是不是少爺要回來了?”

這些天一直思索怎麼樣進於越王府取回麵具,從未想過取回麵具後要做什麼。經阿桑一提,我心裏頓時酸酸澀澀,就這樣回穀了嗎?如果想他了,想阿桑了,想韓伯了,該怎麼辦?

阿桑緊張道:“小蠻,你怎麼了?”

算了,不多想了,無論何時回穀,前提都是要尋回麵具的。我朝她正色道:“今天我要去於越王府,你陪我去,會順利一些,不陪我,我一路問路也會找得到。”

阿桑為難,不肯去。我轉身就往院子外走,阿桑隻好追上來跟著,一路上,翻來覆去就幾句話,提醒我萬一出事會影響於越王府和韓府的關係:“有病的是於越王府的老王妃,為她治病的是北奴醫術最高的王宮太醫。你不是大夫,萬一出了差錯,少爺又不在王都,老爺和王爺又積怨已深……”

我娘吃了十幾年的偏方絕對沒有問題,阿桑的話我這耳朵進那耳朵出,一心一意站在於越王府前等咄賀一。今日等不到還有明日,阿桑見我不為所動,苦著臉不再哼聲。

日漸西斜,一匹馬踏著餘暉疾馳而來,我還沒看清來者是誰。馬上人已一躍而下來到我跟前:“姑娘,可是前來找小王爺?”

我眯著眼,看清來人正是咄賀一,心頭一陣狂喜:“他回來了!他現在在府裏嗎?”

咄賀一滴水不露:“小王爺不在府裏。姑娘可有話需要轉告?”既沒說回也沒說沒回。

我失望地把偏方遞過去:“聽聞府中王妃是哮喘,若是陳年舊疾,這一偏方可解王妃病痛。”

咄賀一沒有接,顯然並不相信我這個偏方比大北奴的國手醫師管用。我心裏大為著急:“我娘也是哮喘,這偏方吃了十多年了。”

“請問姑娘,令高堂現在狀態如何?”

“如果天氣不是特別陰冷,基本不會犯病。”

咄賀一這才鄭重朝我揖一禮:“多謝。姑娘現在住在韓府?”

阿桑臉色大變。我趕緊與韓府撇清:“暫時而已。我取回麵具就會馬上離開。咄將軍,我與韓府沒有任何關係,這偏方也是我的,我娘也真的吃了十多年,你若不放心,可先找大夫驗方。”

咄賀一這才接過方子:“咄某代小王爺謝過姑娘,王妃若能痊愈,小王爺定會重謝。”

我回道:“王妃哮喘之症不會這麼快痊愈,這方子隻是用於調理改善,令王妃病發次數不至於太頻繁,最後慢慢不再複發。”

咄賀一抱拳再次道謝後轉身進了於越王府。目的達到,我心情愉悅地回韓府,一路上,阿桑生悶氣不吭聲,我知道這事解釋無用,她不知道麵具對我意味著什麼,遂也默著,兩人一路無語回到韓府。

我並沒有等待太久,三天後我就被宇文宏光的母妃請進於越王府。原因很簡單,老王妃對吃食很是挑剔,王府奴仆掌握不好熬糖火候,藥膳中總隱隱透出一股子糊味,老王妃清醒後就拒絕服用藥膳。

於越王府中庭院樓閣極具北方特色,與韓府和寒園都不同。粗獷之中隱含典雅,不一樣的奢華,一樣的處處彰顯聖恩之下的極致榮寵。我沒有心情欣賞美景,隻想早一天取回麵具。因而,來王府第一天我就進了老王妃院子裏的小廚房。

小廚房很幹淨。我拿著一根細長竹扡仔細地攪拌鍋中糖,待融化時加速,慢慢地,上麵如蛋清一般的一層也越來越厚,我輕舒一口氣,拍醒灶下昏昏欲睡的阿桑:“熄火,把灶內餘火盡快清出來。”

阿桑睜開眼睛,頭未抬,慢騰騰地撤著火。

我探身聞了下飄起的煙,心中有些焦急:“阿桑,快點兒,要不然這鍋又要重新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