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環環相扣 一箭雙雕(2 / 3)

“小蠻姑娘,發生了何事?”岸邊的王峰踮著腳尖往這邊張望。

回過神的我手一抖,櫓槳竟落入水中。趕緊蹲下身去撈,小船卻左右搖擺起來,我不敢再亂動,身子定在原處,眼睜睜望著櫓槳沉入水底。

“是誰?”荷花叢中傳出的女人聲音略顯蒼老。

“民女無意闖入,驚擾之處還請諒解。”我一點一點直起身子,向王峰求救,“峰公公,小船櫓槳落水中了,你趕緊來接我。”

劃水聲鳧鳧傳來,我無奈地看過去,但見荷葉分擺,一個身著素白裙裳的婦人出現在眼前。她高高綰起的頭發光可鑒人,渾身上下除了戴著的一副珍珠耳墜,並無其他珠翠。年約五旬卻不見老態,相反,膚白如雪黑眸如墨,可見年輕時也是閉月羞花的女人。

見到我的那一瞬間,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半晌後才開口:“你是什麼人?”

我心裏一陣厭煩,為何這宮裏的人每一個初見時都問我是什麼人。我並不想掩飾我的厭煩,所以,聲音裏顯出來的全是不耐煩:“我馬上就會離開,你可以當我不在。”

“你為什麼在這裏?”

“無意闖入。”

她並沒有因為我的無禮而生氣,相反,雙眼裏顯出我不懂的熱烈:“你為什麼會在宮裏?”

“我隨著師公進的宮,至於為什麼會來這宮裏,估計你得問趙……皇上。”

“你跟著陳摶進的宮?”她眼中的熱烈加劇,身子也輕顫起來,“你娘親叫什麼名字?”

趙光耀雖知道我是趙德睿的女兒,卻不知道趙德睿還活著,我並不怕有人知道我是娘親的女兒,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在這裏橫生枝節。

見我避而不答,她又開始仔細打量我的麵容,又是好一陣子,她眉頭慢慢舒展,神色中多了一分篤定:“是不是宇文青寇?”

我暗自心驚,果真還有人記得娘親。隻是,在不知道眼前婦人的身份前,我不想承認與娘親的關係:“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有一兩人相像也屬正常。”

我既沒承認亦沒否認。她不但不生氣,還眸含讚賞。

我心中狐疑,她為何會是這種神情?正納悶不解,王峰已漸行漸近。他一見我對麵的婦人,麵色一慌:“小蠻姑娘,盡量不要激怒她。”

王峰話中有話,我正不解,突見她眼神迷離,狀若癡傻地盯著我:“若有人再問這個問題,不僅不能承認,臉上連異色都不能顯露。”

我愣了,她聲音雖低,卻再正常不過。

她臉上癡傻的樣子越發嚴重,凝望著我的雙眼裏卻是凝集不散的濃濃深情:“隻可憐我那癡兒,本是重情篤意之人,和青寇明明兩心如一,卻隻能狠心割舍下她。他心裏的苦誰能體會?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他是官家最看重的兒子。處心積慮經營十幾年,此番若得見青寇該怎麼辦?青寇的性子溫柔時似水,可發怒時比烈火更為可怖。我那癡兒該怎麼辦?祖宗基業、殺父之仇,他該怎麼辦喲……”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聽不見。

我難掩心中的震驚呆呆立著,她竟然是開寶皇後,我的阿奶!她知道趙德睿沒死!趙德睿不僅僅是為了奪位,他要報殺父之仇。趙光耀不但竊了皇位,還弑了君。

見我麵色蒼白,王峰嚇得話都說不囫圇了:“她有沒有怎麼樣你?”

“她是誰?”我機械地伸出手,任由王峰扶到他的船上。

王峰邊往回劃邊回答:“她是先帝的開寶皇後。現在腦子有病,人有些癡傻。”

我難辨心中滋味,她在宮裏裝瘋賣傻,趙德睿舍棄我和娘親在宮外苦心經營,真的就能如願以償嗎?

趙光耀禦駕親征,卻在高粱河一役大敗於宇文休哥,不僅隨行宮女、輜重被北奴大軍截獲,還在逃命過程中股中兩箭。此戰為趙光耀平生之恨,不隻是顏麵無存,還是奇恥大辱。且此戰過後箭瘡每年盛夏都會發作,宮裏群醫束手無策,隻能依靠師公煉的丹藥去除苦痛。

今年,趙光耀箭瘡似乎更為嚴重,除了必要的上朝外,已不再接見大臣,大小事務也逐漸交於趙澤皓,趙澤皓儼然已成監國。

宮牆上方剛現出魚肚白,我已收拾妥當,跨出院門,左拐右繞,走在兩湖之間的青石路上。清風拂過,湖麵蕩起層層漣漪。心中大暢的我步子越發輕快起來。

“小蠻。”背後專來趙澤玨的聲音。

我微皺眉頭,無奈地停步轉身。

趙澤玨笑意淡淡,衣帶當風緩步而來。

我朝他敷衍一禮:“小蠻見過襄王。”

他細辨一眼我臉上的神色,收笑,故作不高興,道:“你很不耐煩?”

我趕緊搖頭否認:“我一小小女子哪敢對襄王不耐煩!隻是覺得奇怪,坊間傳言說你沉默少語言行謹慎,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你明明很健談嘛!”

他忍不住輕笑出聲:“健談有何不好。小蠻,還用我再提醒一遍嗎?”

我斜睨他一眼:“我看我還是提醒提醒你好了,襄王,你是南鴻皇子,這宮裏你有的是兄弟姐妹,不差我這一個假冒的。再說了,你不顧及自己,總要顧慮一下別人吧。你也不想想,一個民女張口閉口稱皇子大哥,知情的人知道是我打賭輸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高攀皇親意圖不軌呢?還有,知情人除了你我外,隻有一個王峰,才三個人而已。”

“願賭服輸嘛。”他笑得得意。

“身為皇子可不能無故降身份。”暗樂的我暗自腹誹,若讓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懊惱死才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打一個賭降一輩。

他嗬嗬大笑:“身份乃身外之物,你不必在意。”

“與生俱來,死時帶走!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不是說你不在意就可以不算數的……”我壞笑著扭過頭就跑,卻見陳王趙澤皓在前王繼恩在後迎麵而來。我笑容僵在臉上,越討厭哪個人,哪個人就無處不在。

他滿麵笑容,眼裏卻全是疑惑:“小蠻姑娘這是去哪兒?

我心中暗暗一歎,再耽擱下去就要錯過和阿桑約定的時間了。

隨師公進宮後,本以為韓世奇和宇文宏光都已離去,在宮裏枯待幾日極是無趣,師公看我鬱悒不樂,囑咐可以出宮遊玩,不過,必須按宮門開放時間進出,不得翻越宮牆驚擾侍衛,我滿心歡喜地應下。誰知道,剛出宮門就見咄賀一在宮外晃悠。當時,我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宇文宏光心心念念記掛著我,憂的是不知怎麼樣向他開口,告訴他不知何時他已走進了我心裏,告訴他每逢想起他時韓世奇的身影總不期然掠入腦海,告訴他我還沒有完全拿定主意,因為我不能傷害韓世奇。

因而,我拐彎抹角問起宇文宏光是不是仍在汴梁時,咄賀一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姑娘,王爺和韓公子送夫人到嵩山後,帶著十名雲狼回燕京了。”

“韓公子呢?”

咄賀一微不可聞歎一聲:“也回去了。”

我掩飾住內心尷尬:“我在宮裏不會有危險,你也回去吧。”

咄賀一道:“王爺交代,屬下和另十名雲狼要晝夜不息分散在皇宮周圍,必須確保姑娘你的安全。”

我心底有股暖流淌過:“辛苦你了。我現在想去逛逛,你一起來吧!”

咄賀一卻另有建議:“姑娘還是隨屬下去一趟我們落腳處,那裏有姑娘想見的人。”

咄賀一帶著我穿街走巷走進一個尋常院落,手指夥房:“姑娘自己去看。”

我狐疑地走進去,入目處是滿案子的栗粉餅,案子旁正品嚐味道的阿桑霍然抬頭:“小蠻,你終於來了。”

我心裏一陣感動:“阿桑,我在宮裏的這些日子你一直在做栗粉餅 ”

阿桑雙眼噙淚:“公子讓我好生照顧你,若連你最喜歡吃的東西都做不好,我豈不是要辜負公子。”

自那日起,我每隔幾日便出宮一次,師公以為我小孩心性,倒未阻攔,隻是交代在外不可惹事。

見我呆立,趙澤玨柔聲輕斥:“還不拜見殿下。”

我忙肅容對盈盈笑立的趙澤皓斂衽一禮:“民女見過陳王。”

趙澤皓若有所思盯我一眼,再看向趙澤玨時眼裏有一絲戲謔:“小蠻姑娘與三弟真是投緣,才進宮沒幾日就和三弟多次林中漫步。”

我愣了,多次林間漫步,這是什麼鬼話?從我入宮到現在,掰著指頭數也就在所住宮殿後的林子裏溜達了三次,隻是,比較湊巧的是每次都遇到趙澤玨,更巧的是每次竟然都被趙澤皓碰上。

趙澤玨恢複往日裏的神情,臉上看似微微笑著,眼裏卻無一絲情緒:“皇兄說笑了,臣弟也是剛才碰到這丫頭。”

趙澤皓裝模作樣輕歎一聲:“才碰麵三弟就如此開懷,剛才小蠻姑娘也是嬌笑如花,可見甚是投緣啊!”

趙澤玨笑容不變:“這丫頭機靈古怪,講了個笑話,臣弟抑不住才失了態。”

我又愣了。我什麼時候講笑話了?這個趙澤玨說謊連眼睛都不眨。皺眉看過去,發現鍍上一層金光的他笑容明淨地盯著趙澤皓,絲毫沒發覺我的不滿。

“原來是這樣。”趙澤皓看向我。

我沒空去想他們兄弟間暗湧的波濤所為何事,慌忙望一眼東方天際,見半個紅日已躍出雲層,忍下心中焦急,裝作不懂他們話中有話,邊搜腸刮肚想笑話邊含笑道:“陳王要不要聽,真的很好笑。”

趙澤皓凝神盯著我,我十分努力才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不僵,直到臉頰麻木,他才突然一笑,道:“講趣聞時要分意境心境,講的人聽的人才覺得有意思。小蠻姑娘,今日我心情不算太好,改日心情好時再聽不遲,隻是希望到時候你不要沒心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