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環環相扣 一箭雙雕(1 / 3)

紅牆黃瓦,青石地麵。在耀眼日光照射下,泛著輝煌的金色光芒。

抬頭望著台階之上高高聳立的殿閣,想想趙光耀肥碩的身形,我心裏有些幸災樂禍。師公側首問:“蠻兒,暗自高興些什麼?”

“宮殿造這麼高,是顯示了威嚴沒錯,可趙光耀每日這麼走上去,不嫌累嗎?”

石欄杆兩邊站著的侍衛聞言大驚。師公含笑叮囑:“不可再叫皇上名諱。”

我皺鼻應下,殿前躬身等候的王繼恩小跑前來,賠笑道:“道長昨日歇得可好?”

師公含笑頷首。王繼恩道:“皇上已候道長多時,請。”

我瞥王繼恩一眼,輕聲央求師公:“師公,蠻兒要在殿外,不想進大殿。”

師公看向王繼恩:“煩勞公公,遣人相陪。”

王繼恩目光投過來時已經轉冰:“道長放心,王峰,你過來。”

殿門口的小太監躡著步子跑來。王繼恩冷聲吩咐他:“好生陪著這位姑娘,若有怠慢,大板子伺候。”

小太監王峰輕聲應下。

師公滿眼慈愛輕輕拍一下我的肩膀,叮囑道:“不可走遠。”我笑著點頭,師公和王繼恩一前一後走向大殿。

我無所事事地踱到殿後,在石欄杆旁停下,重重宮闕連綿數裏,竟一眼望不到頭。

我長長噓了口氣,如果當年是趙德睿繼位,我現在豈不是南鴻長公主!華服貴飾奴仆成群的生活是什麼滋味我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絕不可能能隨心所欲的生活,也絕不會遇到他!不知不覺間,腦中浮現出宇文宏光離去前光彩熠熠的眼神,那份欣喜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是發自內心的。我不知道我的嘴角微抿起來,也沒發覺心底起伏湧動是甜蜜。

“姑娘,小人帶你去各宮轉轉,可好?”跟來的小太監突然開口。

驟然回神的我心裏一抽,剛才腦海中的“他”竟是宇文宏光,為什麼不是韓世奇?怎麼可能不是韓世奇?呆呆地望著遠處櫛比鱗次簷廊相連的座座宮殿,從離開燕京起的點點細節湧上心頭,難道情意竟在不知不覺中萌發,到昨日分別才蓬蓬勃勃不可抑製?我心裏明明是在意韓世奇的,為什麼現實和心裏希望的會截然相反?

“姑娘,可是身子有所不適?”見我臉上神情瞬間幾變,小太監膽怯地開口詢問。

我無聲苦笑:“沒有不適,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會兒。”

王峰麵色為難:“王公公讓小人伺候姑娘,若小人不盡心……”

“他會怎樣?”我有些不耐煩。

王峰脖子一縮,不敢接話。我壓住心中積鬱之氣,捺著性子又問:“實話實說,他會怎樣待你?”

“最少二十大板子。”王峰苦著臉,“姑娘若不想小人跟著,小人離遠些便是,千萬別讓小人回去。”

“你不用再回去。”說完,我複轉過身,望向不遠處的湖。

兩個人工湖泊東西對應,湖邊翠竹叢生,間中幾株垂柳如絲如絛飄於湖麵。湖水清澈,晶瑩見底,今日無風,湖水竟如兩汪碧鏡一般平滑,很是美麗。我甩甩頭,不想再去想那些令人心裏難受的事,轉身向台階走去。

王峰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姑娘,咱們輕著些走。皇上正在大殿議事,咱們可不能驚了聖駕。”

我暗自失笑,若腳步聲重一些就算驚了駕,青武齋踢他那一腳估計都能稱得上死罪了。不想多生枝節,也不想無辜的人因為我挨板子,我的步子還是輕盈了許多。王峰麵色一鬆,低眉順眼地隨在身後。

望一眼腳下數百級台階,我心裏頓生厭煩,探身往下四處打探一番,幸好無人走動,我提氣躍上石欄杆,絲毫不在意周圍滿臉驚惶的侍衛,縱身躍下。

身後,傳來王峰的輕呼聲:“姑……”

我扭頭向上望去,見緊緊捂住嘴的王峰臉上竟是死一般的蒼白,便在半空中對他道:“管好自己的嘴,就不會驚擾聖駕。”

王峰一手掩口,一手驚駭地指著大殿的拐角方向。我身子微旋看過去,人不禁愣了下。

一年輕人長身玉立在大殿拐角處,麵色微驚凝望著我。他身後,站著的竟是趙更。這個年輕人是誰?心思轉念間,我距地麵已越來越近。

年輕人臉上雖波瀾不驚,但瞳中已顯出擔憂。還好地上青石反光光線刺眼,一驚醒神的我身子輕盈一轉,飄然落於地麵。

年輕人米黃長袍,腰纏白色束帶,麵容俊朗,雙瞳似兩汪深潭深得見不到底,平添幾分威嚴冷肅。此時雙眸擔憂隱去,麵色平靜地默站在原地,顯然是等我前去請安見禮。不知是不是因為連趙光耀也不懼,我心裏對眼前之人竟無任何懼怕。見我轉身要走,趙更麵上帶出急色:“大膽!見了殿下還不行禮。”

原來他是趙光耀之子。趙光耀猥瑣陰險,竟有如此出眾的兒子。我有些意外,他會是趙光耀的第幾個兒子?

趙光耀兒子中與眼前年輕人年紀相仿的有三人,長子趙澤軒、次子趙澤皓及趙澤軒的同母弟弟趙澤玨。趙澤軒性格豪爽,自幼得趙光耀及其母皇後的寵愛,被封楚王後曾跟隨趙光耀出征過北漢、燕薊。因對皇位不感興趣,趙光耀大肆明目張膽迫害趙光美時,趙澤軒出盡全力營救趙光美,卻未能成功。趙光美憂悸成疾死在房州,趙澤軒聞信後大受刺激,以至於悲憤成疾狂病大發。趙光耀心疼最喜愛的兒子,專門為澤軒大赦天下,但澤軒的病卻越發嚴重,最後竟火燒自己的宮殿,趙光耀這才怒而廢澤軒為庶人安置於均州。眾人皆以為澤軒是癲狂病,但鬼叔叔和娘親卻認為澤軒是故意裝瘋,趙澤軒是性情中人,不幸生在帝王家,在親眼見到骨肉相殘卻無力製止時隻能用裝瘋賣傻來逃避。趙澤皓原名趙元佑,趙澤軒被貶後,趙光耀為其改名,用意甚是明顯,成為了準皇儲,立時風光無限。襄王趙澤玨平素雖寡言少語,但胸襟氣度遠非其他皇子可比。隻是,趙澤軒被廢後,趙光耀看重澤皓,皇後仍喜澤軒,澤玨則成孤家寡人。澤軒遠在均州,他是澤皓,還是澤玨?

“你是何人?可知這殿閣是什麼地方?”他的聲音一如他的麵色波瀾不驚。

無論他是哪位皇子,隻要他是趙光耀的親人,我都無條件排斥。因而,大剌剌地直視著他,挑釁道:“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不過這殿閣是什麼所在我很清楚,不勞你費心提醒。”

年輕人雙眸隱著絲我看不懂的神色,聲音仍是淡淡的:“膽子是不小。”

趙更適時開口:“殿下,今日皇上召見陳道長,此女武功不弱,又從大殿躍下,估計是陳道長帶來的人。”

年輕人輕頷下首。我心生不耐,轉身就準備離開,小太監王峰已氣喘籲籲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那年輕人麵前請罪:“襄王恕罪,這姑娘是陳道長所帶之人,剛入宮,小人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規……”

原來他是趙澤玨。我回頭看一眼趴跪在地上簌簌而抖的小太監,心中生出不忍,聲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小公公確實提醒過我,不能擅自躍下大殿。是我不想走那麼多台階,與這小公公無關,你不能責罰於他。”

趙澤玨雙目柔和:“你叫何名?”

我答:“小蠻。”

趙澤玨看向王峰,淡聲吩咐:“好生為小蠻姑娘引路,起來吧。”說完,緩步朝前行去。王峰麻利地起身,垂首立在我身後。

我揚聲問趙澤玨:“你不會責罰王峰吧?”

趙澤玨未回頭,聲音卻帶出笑意:“他若盡心盡力伺候姑娘,我自然不會責罰於他。小蠻,回見!”

我一愣,我們還能再見?

王峰輕聲問:“姑娘要往何處去?”

“湖邊。”

幽幽碧湖像是晶瑩剔透的巨大翡翠嵌在地麵上一般。荷花素白荷葉鬱綠,半頃翠波,倒映著水榭虹橋。

我心中大喜,四下打量著找船準備遊湖。小太監連忙跑到橋下拉出條小船:“姑娘,小人扶你。”

我錯開身子,上船後向他要櫓槳:“我一個人即可,你在此候著。”

小太監緊緊把櫓槳抱在懷中,防備地盯著我:“小蠻姑娘,剛才襄王的話你可聽到了,我若盡心盡力伺候你才不會受罰。”

我臉一冷,嚇唬他:“你是否盡心盡力是我說了才算吧!”

小太監苦著臉把櫓槳遞過來:“姑娘,一切小心。”

我接過櫓槳,輕點岸邊青石,小船緩緩向湖心劃去。不放心的小太監抻長脖子站在岸邊,看我劃得嫻熟,麵色一鬆就地蹲坐在岸邊等候。

荷葉密集,本想劃入荷花叢中,終是不忍打斷它們,隻在外圍慢慢劃,清香絲絲縷縷縈繞鼻端,我全身心放鬆下來。自入南鴻境內,不是擔心娘親會入幽月宮,就是害怕宇文宏光被趙光耀擒獲,整日心神惶惶,今日這種結果雖不是我所願,卻還不是最壞的結果。心漸漸安定下來,第一次開始認真地賞花賞景。

“唉!”

一聲幽歎入耳,我聽得一怔,躲在荷花叢中歎氣的人是誰?難道是深宮怨婦對花空歎?我喜歡這方景色,卻沒有窺探別人私事的意思,況且還是我極端憎惡的趙光耀的女人。於是,我拎起隨手放船頭的櫓槳,準備劃回岸邊。

沒想到,又是一聲長歎傳來。

盛夏的暑氣被這一湖碧色淹沒,心情本是輕鬆明快的。但這兩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聲一入耳,我一下想起娘親的滿頭白發,一個柴灩就讓娘親傷心至此,若趙德睿登上皇位,三宮六院環肥燕瘦,娘親就算貴為皇後,也會難受一輩子。突然間,我不再為娘親難過,以娘親的身手即便入了幽月宮也不會受製於人。更慶幸自己不是南鴻的長公主,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也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刻意忽略的問題又自自然然繞回來,我立於船上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