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地有窮 相思無盡(1 / 3)

一天天過去,我和王峰逛遍了宮裏的每個角落,無聊的日子越發無聊。見狀,王峰好意勸我找襄王打發時間,我重重賞他一記爆栗,他再也不敢擅自開口。

這天,苦悶難當的我坐在院子裏的樹丫上,仰望著湛藍的天空,重複著做了一上午的事:“唉!師公不許我翻牆,我又沒有令牌,不能出宮,怎麼辦?怎麼辦?”

樹下,坐在石桌邊的王峰忍不住笑出聲,邊笑邊道:“小蠻姑娘,你吃過早飯後就坐在樹上發牢騷,這都一上午了,你說得不累,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要不,你換換詞,讓我聽著新鮮新鮮。”

我隨手從身邊扯下一截枯枝,稍稍注入內力向他擲去。王峰不以為然,笑盈盈地端坐不動,發覺時已晚,枯枝距他已近,避之不及的他被打中右腿。他邊苦著臉揉腿邊小聲道:“一個姑娘家,力道這麼大,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我的手又往另一截枯樹伸去。

見狀,他慌忙擺手:“我耳朵沒起繭子,小蠻姑娘,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小人就陪你逛園子,哪宮的園子都成,不不不……小人說錯話,除了塍宇宮……不……小人又說錯話……”

那日從塍宇宮出來後,本擔心趙澤玨會來糾纏,沒想到他非但沒來,還刻意躲著我,好幾次遠遠碰見,他就轉身離去。雖說這樣也好,可心裏還是隱隱地難受,沒有傷害人的意思,卻一再傷害人。

小心翼翼觀察我臉上表情的王峰,見我沒有生氣,大著膽子嘟囔起來:“在大殿當差雖說心累,也比整日被你捉弄好受。”

我心裏暗歎,臉上卻湧出絲壞笑,手中枯枝再次對準他:“你是想留下來繼續被我捉弄,還是想回大殿?”

王峰連連告饒:“能在小蠻姑娘身邊當差是小人的福氣,就是有人拿刀架在小人脖子上,小人也絕不回大殿伺候。姑娘,你能不能先把手裏的樹枝扔了?萬一你一不小心弄傷了小人,明日誰來侍候你。”

我笑著把枯枝扔到牆外,正要開口讚王峰留下是明智的選擇,牆外已傳來趙澤皓不悅的聲音:“哪個不長眼的奴才往外扔東西。”

我心裏有絲不耐升起,他來做什麼?

見我既不下樹也不應聲,氣急敗壞的王峰開始口不擇言:“你前幾日是不是得罪了襄王,無處可去,才整日躲在院子裏?今天又砸到陳王,小祖宗,現在這宮裏能擔大事的主兒就他們倆了,你……你是不是想小人的命斷到你手上才心安?”

“你這個王峰,我哪有……”我話說一半,師公推門而入:“小蠻何在?”

王峰往樹上看過來。師公拿著枯枝,朗聲笑問:“蠻丫頭,是不是你扔到牆外的?”

見師公並不責怪,我收起矢口否認之心,一躍下樹,挽著師公軟聲央求:“蠻兒整日待在宮裏很無趣,師公,我想出宮,一天就好,宮門關閉前一定會趕回來。”

師公含笑拒絕:“不行。”

我滿心失望鬆開他的袖子,懨懨朝房中走去。

“道長,既然小蠻姑娘想出宮,就讓她出去一趟也好。她不是宮裏的人,不習慣整日待在深宮中也屬正常,您若不放心她的安全,本王派軒宇宮的親衛隨身保護她就是。”

出宮就是為了見阿桑他們,當然不能讓不相幹的人跟著。我雖渴望出宮,趙澤皓的話對我並沒有吸引力。

師公知道我的心思,笑看向趙澤皓:“王爺有所不知,蠻丫頭頑劣,你若同意了一次,下次她會加倍纏你。皇上龍體違和,宮門禁嚴,豈能為這個小丫頭破例。”

趙澤皓收笑,麵色沉痛,道:“道長方外之人,本應遊山賞景怡情自得,可為了父皇的病症委屈宮中拘泥於禮法。別說小蠻姑娘想出宮一趟,就是她提出其他要求,本王必定全部滿足。”

我懶懶朝趙澤皓施一禮,道:“謝陳王有心,民女剛才隻是和師公鬧著玩,不必當真。”

師公笑斥:“丫頭就喜捉弄人。”

我趁趙澤皓不備,向師公伸下舌頭,用唇語道:“人家就是無聊嘛!”

師公無奈地輕搖下頭,我暗歎一聲,轉身回房。

午飯桌上。龍須紫茄、玉筍金磚、白玉珍珠、腐卷飄香……一席素菜,白的雪白,綠的青翠,煞是好看。

師公執箸品一口,笑讚道:“陳王有心了,這菜入口素淡,後味卻幽香,老道極是喜歡。”

趙澤皓笑道:“道長不喜俗物,本王隻能以此聊表寸心。父皇的病全仰仗道長了。”

我充耳不聞兩人談話,埋頭品嚐各個菜色。

許是見我半晌無語,師公轉而看向我,道:“皇上病症已有起色,我們出宮的日子不會太遠,再忍些日子,可好?”

我心中一喜,忙不迭點頭。

趙澤皓若有所思默看我一眼:“道長,父皇病痛本是舊疾,已不可能痊愈,況且,這次病痛延續時日又這麼長,若道長剛走父皇的病又複發,道長仙蹤難覓,本王該如何是好?”

我怒瞪趙澤皓:“若他……皇上的病一直不見好,我師公是不是得一輩子留在這兒。”

“蠻兒,不可胡說。”師公皺眉斥責。

我悶悶低下頭,有些食不知味。師公顯然聽進去了趙澤皓的話,臉上帶出猶豫之色。

“王爺。”王繼恩閃身進門。

我滿腔憤懣找到發泄的地方:“吃飯也不得安生。”

王繼恩麵色微慍瞪我一眼。

趙澤皓麵色不悅:“有何急事要這時候來報?”

王繼恩看一眼我和師公,神色頗為躊躇,顯然心有顧忌。

我把手中銀箸放到桌上,向師公道:“我吃好了,先下去了。”

師公輕一頷首,我正要起身離開。趙澤皓已冷聲斥責王繼恩:“道長是我南鴻的恩人,朝事國事連帶著後宮諸事都不用避諱他老人家。”

我臉上全是嘲諷,王繼恩眼裏幾欲噴出火來,身影交錯時,他陰猾一笑:“奴才方才得報,前些日子潛入汴梁的北奴奸細再度現身街頭。”

我雙腳再也邁不動。宇文宏光的身影湧入腦海的那一瞬間,強自壓著的思念如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現在,我已清楚地知道,自己對韓世奇不是這種情感,雖然也想念,但沒有像現在想念宇文宏光時強烈,對韓世奇的思念裏摻雜的更多是擔憂和疑惑,不願意那翩翩濁世的佳公子有什麼不測,而對宇文宏光的思念則純粹得多。

趙澤皓雙眉微蹙沉默不語。

師公見我立在房門既不出也不入,便淡淡開口:“小蠻,王爺厚愛,你不必回避,還是回來再吃些!”

我心中暗喜,師公明白我的心思。隻是,轉身時還是瞥一眼趙澤皓,千萬不要落了痕跡才好。趙澤皓卻誤會我確實是因為回避才要求離開的:“是奴才不懂事,小蠻姑娘你不要在意,這桌膳食是禦廚精心準備的。”

我這才走過去坐下,拿起銀箸裝模作樣吃幾口菜。

王繼恩麵色青黑:“王爺,奴才……”

趙澤皓麵色一沉:“繼恩,你且退下。此事容後再議。”王繼恩應下後轉身離去。

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聽下去,王繼恩離去,就意味著什麼消息都不會再聽到。心裏全是沮喪的我吃完最後一口菜,準備離去。

師公識破我的心思,笑瞥我一眼,狀似隨意提醒趙澤皓:“王公公入宮事君已數十年,做事極有分寸。此時來報定是十分緊要,王爺心意已到,老道心領,王爺不必再陪我們祖孫倆,還是先去處理朝事要緊。”

我心中一陣歡喜,師公真好。

趙澤皓輕輕一歎,道:“道長沒有猜錯,確實緊要。”

“哦?那個北奴人是什麼來曆?”

趙澤皓道:“據報,此人若不是宇文休哥之孫,就是宇文斜軫府中子孫。這兩人是北奴重臣,若能擒獲他們的子孫,即刻可解邊城危急。”

師公默一瞬,道:“北奴暗助西越擾擊邊城,無論是宇文休哥還是宇文斜軫都不會出麵,相傳他們的子孫都是驍將,現正是用他們的時候,理應不會此時來汴梁,王爺確定消息可靠?”

師公雖是寥寥數語,卻句句在理。趙澤皓麵上不動聲色,心中應是疑惑早生,起身含笑向師公致歉:“澤皓初理朝政,不能有失,這次未能盡興,改日澤皓必定補上。”

師公起身,道:“王爺客氣,請。”

大步走到門口的趙澤皓卻突然停步,看向師公,麵色有一絲猶豫:“澤皓幾次試問道長,道長一直沒有明確回複。今日當著小蠻姑娘的麵,澤皓想再問一次。”

師公輕歎一聲,望向我。

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師公都覺得難以開口的事必定不是什麼好事。趙澤皓眼神柔和下來,盯著我,溫言道:“你可有婚配過?”

我頭一蒙,進皇宮不過三個月,前有趙澤玨,後有趙澤皓,兩個皇叔都對自己有想法,我還沒有美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他們看上我無非因為師公現在是趙光耀身邊最近的人,心裏突然一陣惡寒,再次有了馬上離開這裏的衝動。

趙澤皓凝望著我,靜等答案。

我想也不想,徑自道:“小蠻謝你們厚愛,隻是,小蠻已有未婚夫婿,待師公這邊事了,就會回去完婚。”

聽我口氣不善,一臉尷尬的趙澤皓眼裏全是驚疑:“你們?除了澤皓之外,還有其他人問過小蠻姑娘同樣的問題?是不是三弟?”

我心裏暗責自己大意,臉上卻平靜無波,道:“小蠻姿色平庸,並非絕代佳人,唯有陳王抬愛,並沒有他人問詢過。”

趙澤皓滿臉失望:“澤皓無福。”說完,深深看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心神紛亂,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害怕宇文宏光行蹤暴露,一會兒擔心不知道趙澤皓會怎樣重新調查宇文宏光的身份。無意間抬眸,恰對上一臉笑容的師公。猛地想起剛才的事,麵上一熱,道:“我回房午睡一會兒。”

師公撫須大笑:“蠻丫頭,你的未婚夫婿是誰呀?”

我頭臉一陣火燙,拔腿就往門外走,邊走邊道:“師公就會取笑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