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細腰風(2 / 3)

“他在觀看細腰女跳舞。”

南後怒氣衝衝地喊:“大王打算選那個小妖精為妃子嗎?”

“這倒沒有聽說。”

“是不是夜夜寵幸細腰女?”

“好像沒有。”

“沒有?”

女官呐呐地道:“據說那小女子雖是山野村姑,倒是心性高潔,很守氣節,大王貼近不得。因此大王夜夜睡在長春宮,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人也消瘦了。”

南後領悟,若有所思。她愣登了好一會,忽地邊走邊自言自語:“他瘦了,我也憔悴了,大家都在煎熬……”

她走出寢宮,漫步花廳水榭,聽鸚鵡學舌,看鯉魚戲水,都無法擺脫心中的一團煩悶。女官悄悄跟隨在她身後,忽又近前奏道:

“娘娘心中不爽,何不請蒙優進宮說個笑話,解解悶兒。”

南後點頭。女官速速去了。

楚王宮,大殿之外的遊廊上。蒙優敞胸露懷,挺著個大肚皮曬太陽,幾位朝臣經過這裏,見他這副模樣忍俊不住。

一位朝臣湊上前道:“蒙大人!”

蒙優不理不睬,隻把氣憋足,將肚皮鼓得高高隆起。

眾臣齊呼:“蒙大人。”

蒙優揮揮手道:“讓開讓開,不要擋了我的太陽。”

群臣哄笑不止,七嘴八舌地說:

“你呀,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曬太陽也不看地方。”

“有了個細腰女,加上大詩人屈原,蒙大人可就沒戲了。”

“是呀是呀,如今嘛,大王不是和屈大夫吟詩,就是看細腰女跳舞,哪裏還有閑功夫來聽他胡說八道──”

“還真讓你們說對了。”蒙優故意哭喪著臉捉狎道,“好幾天沒見大王召見,一肚子笑話快發黴了,今天翻出來曬一曬,哎哎,讓開點,別遮了太陽。”

群臣訕笑著正要走,卻見南後的親信女官正朝這邊走了過來。各人心裏都打著“小九九”:娘娘是不是派女官來召我?隻見南後宮中的女官快步走了過來,正眼也不朝他們瞥一下,兀自衝著滑稽大臣蒙優宣旨:

“下大夫蒙優,南後娘娘後宮有請!”

蒙優迅即跳起來,拱手笑說:“生意來了。列公,失陪失陪。”蒙優朝眾臣詭譎地眨眨眼,跟著女官洋洋得意地去了。

已在那兒等候多時的南後,一見蒙優走了進來便緊緊盯著她看,嘴裏還喃喃自語地“好呀,好呀”念咒語,南後不耐煩地嗬斥說:“好什麼好!”

蒙優趨前胡謅道:“一看就知,娘娘在生氣,生氣使人消瘦。您看……一夜之間,您的腰子細了。細腰乃是女子窈窕纖巧之美,《詩經》開篇之作不就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嗎?古往今來的男子,不分聖賢,不管君臣,都無一不愛好細腰之女。細腰如柳,娉娉婷婷,嫋嫋娜娜……”

“好了,好了,少說細腰,給我講個笑話解解悶吧。”南後坐了下來,對宮女們招招手,“大家都來,聽他的笑話。”

“笑話,有。”蒙優張口說道,“三皇五帝之時,君王的嬪妃還不算多。《山海經》上說:‘務隅之山帝顓頊葬於陽,九嬪葬於陰。’這說明顓頊帝還隻九個嬪妃。可是到了夏桀商紂之時,王宮裏就亂套了。紂王養的嬪妃三千,寵幸的隻有妲己一人。其她嬪妃在後宮深院,得不到寵幸,又見不到外邊的男子,一個個像打了霜的茄子,變成了黃臉婆……”

南後忽然打斷說:“哎,就成了黃臉婆?”

蒙優點頭道:“一日紂王經過後宮,看到昔日如花似朵的嬪妃全都變成這樣,便問身邊的禦醫:‘這是得的什麼病?’禦醫一一看過後說:這是陰盛陽絕,經血不調……”

“陰盛陽絕,經血不調?”宮女們麵麵相覷。

“是呀!紂王問有治沒治,禦醫開了個藥單子,稟告紂王道:‘藥已開好,但需一身強體壯的年輕童男做藥引子。’於是紂王傳旨:在朝歌挑選一名做藥引子的童男。”南後聽得有了興趣,打斷道:“拿個童男做藥引子?殺了,剁成塊,放在藥罐裏熬嗎?”

蒙優搖晃著腦袋說:“不不不,隻是把那年輕體壯的童男送入後宮。”

“送入後宮?”南後不解地問。

“是的,送入了後宮。”蒙優接著說,“半年後,紂王來到後宮,看到那些蔫搭搭的黃臉婆又全都花枝招展,好不生氣。紂王誇讚禦醫妙手回春,忽地看到宮牆邊一黃皮寡瘦的男子在曬太陽,紂王問:那是什麼人?禦醫道:藥渣子!”

“藥渣子?”南後“噴”地一聲笑得前仰後撲。

蒙優連忙製止:“別笑,別笑。小心您的腰子!”

宮女們笑作一團……

蒙優一笑,肚皮一鼓一陷,纏腰的綾子鬆落下來了。一個小宮女扯著他的綾子作耍,蒙優扭捏作態地說道:

“別扯,別扯,大王好細腰,我也在想辦法哩。”

宮女們恍然大悟:“對,我們也把腰子纏起來。”從那以後,後宮裏不僅南後天天纏腰;就是宮女們也都你幫我,我幫你,手忙腳亂地相互纏腰。沒有多久,後宮的風氣刮到市井裏弄,民女也東施效顰,紛紛纏腰。

這天,龍橋河街頭,一個流浪漢擺了個地攤,地攤上堆滿了草藥。他赤裸著上身,拍打著胸脯,一副賣狗皮膏藥的架式。身邊站著一個枯瘦如柴的女子。賣藥人抱抱拳,高聲叫道:“各位!經燕、韓、趙、魏,東到齊都,西到秦晉,在下賣的是細腰藥。這藥,十個錢一包,買一包送一包,吃下去三日減一圈。信不信但看這位大姐,原先她腰如水桶,吃了我的藥,三個月就瘦成這副模樣兒。請問大姐,原先腰圍多少?”

瘦女回答:“三尺六寸。”

“現在多少?”

“一尺四寸。”

“一尺四寸!各位聽到沒有?”賣藥人將瘦女拉到場子中間,又抱了一次拳道,“列位太太小姐,吃我的藥,還要配合一套細腰功,一邊吃藥,一邊練功,這樣效果更佳。”圍觀者越來越多,多是女性。賣藥者轉了一圈,胸脯一拍,“光說不練假把戲,光練不說真把戲,又說又練好把戲。夥計!練起來。”

賣藥者獨自操一套鑼鼓,打得溜活。旁邊的瘦女人合著鼓樂,扭動腰肢,搖著瘦腚。越來越多的圍觀者受了感染,也漸漸神不自主地跟著搖擺扭動起來。這種細腰功,這種搖擺,仿佛像波浪一圈圈蕩開,似瘟疫一傳十,十傳百。沒幾天,滿街的女人都在搖擺,自然少不了太卜府中的女人……

這天的太卜府,已是燈燭輝煌的夜晚,太卜府中的男人忙忙碌碌,捆包裝車,大箱小箱不計其數。壯士莊矯現在是鄭府家奴,他正在搬運行李,肩上扛著一口大箱子,眼睛卻猶疑地望著大院裏的慌亂場麵。

鄭宏衝著莊矯喝叱:“快點,傻愣著幹什麼?”

莊矯不理會。鄭宏一腳踢去,莊矯肩上的箱子落下,箱裏的珠寶散落一地。莊矯猛地一怔。鄭宏氣憤得雙手發抖地叫罵:“畜生……打碎了你賠得起嗎?”他提著馬鞭子走了過來,朝莊矯劈頭蓋腦打去。莊矯忍受著鞭打,一聲不吭,眼裏燃燒著仇恨的怒火。鄭詹走了過來,白了莊矯一眼,蹲下去小心翼翼將散落地上的珠寶,一件件撿拾起來重新裝進箱子。鄭宏對著莊矯大耍威風,大吼一聲:“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