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草擬憲令(2 / 3)

“我不能離開先生。”嬋娟堅決地表示。

“你不想進宮?”靳尚不可理諭地道,“這可是楚國女孩子做夢都想的啊!”

“是呀,‘懷王好細腰,民女多餓死’。”嬋娟不無譏諷地道,“可天下也還有不想進宮的女孩,人各有誌嘛!”

屈夫人咳得更凶,嬋娟過去幫屈媭一道攙屈夫人進內室。靳尚輕手輕腳朝屈原書房走去。書房裏,屈大夫仍聚精會神伏在書案上,修改潤色憲令。書案兩邊堆積如山的竹簡、木牘、帛書,似乎要把屈原淹沒,埋葬。靳尚悄悄走到屈原背後,想偷看正在草擬的新憲令。屈原已有覺察,將憲令一卷道:

“喲!是上官大人,請到前廳小坐。”

“見屈大人專心致誌,不敢驚擾。”靳尚故作姿態地,“屈大人,聽說您正在草擬新的憲令,能不能讓靳尚先睹為快呀?”

靳尚走向書案,被屈原攔住。

“靳大人,代大王草擬的憲令,凡是大王頒布了的,您盡可以去多看看。這次新擬的這道憲令,尚未定稿,靳大人就不必……”

“看看無妨嘛!”靳尚伸手,想強行把憲令奪了過來。屈原正色道:“大王尚未過目的憲令,讓他人先睹,豈不欺君?”

“噢,這……”靳尚尷尬地後退著。

屈原陪靳尚來到客室,兩人枯坐著。待了一會兒,靳尚沒話找話地說:“屈大夫,你真是一個天才,了不起的天才……你寫的那些詩,字字璣珠,文彩斐異,我都拜讀過了,拜讀了。唔唔,那一首叫什麼來著,是寫桔子樹的吧,還有寫什麼‘女鬼’的,寫‘山神爺’的,真是出手不凡呀……”

“吃桔子吧,吃……”屈原覺得跟這樣的人閑聊,真是浪費寶貴時間。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他起身送客道:“大王催的很緊,恕我不能久陪。”

“那……”靳尚無奈地,“那我就告辭了。”

“恕不遠送。”屈原欲返回書房,屈媭匆匆忙忙趕了出來說:“慢慢,破費上官大夫帶來許多禮物……”

屈原眉頭一皺道:“這──”

屈媭讓家人把大包小包遞了過去說:“我這裏也有一些老家帶來的土產,您就稍回去嚐個新鮮,如何?”

“這就不必了。”靳尚搖手。

“哎,有來無往,非禮也。”屈媭硬塞過去。

靳尚笑納:“好好。”

靳尚和家人帶了禮物匆匆出了大門。客室裏,屈原滿臉陰沉地抱怨說:“姐,你怎麼能收他的禮物?靳尚是什麼人還不知道?”

“誰收他的禮物?”屈媭狡獪地哈哈喧天兩手拍著大腿,“他那些破東西,我讓他們換了個包裝,原汁原味地抬回去了。”

嬋娟撲哧一笑。

屈原也笑了:“您呀,真謂足智多謀,弟不如姐啊!”

“死腦筋,書呆子!同朝為官,還是不要傷人家的麵子為好。”屈媭一路嘀嘀咕咕,朝弟妹房裏走去。

再說上官大夫靳尚,知道自己的禮物被“調包”退了回來,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回到靳府,過了兩個時辰,氣還沒有消盡。他來到繁花似錦的八角亭前,閉目含胸練起了混元真功的“五禽戲”,想以此排解心中的不快。隔不多久,靳府宏大寬綽且還在大興土木的大院裏,一輛比一輛闊氣華麗車蓋上鑲金嵌玉的大坐車,絡繹不絕地駛了進來。令尹子椒、莫敖昭朋、司馬景書、太卜鄭詹等幾十個大臣、封地領主,紛紛走下車來。令尹子椒在前麵開路,穿過大院花圃、曲廊、拱橋,長驅直入靳府內廷。

斯時,正在聚精會神練功的靳尚,一見老令尹袞袞諸公走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收住功,慌慌張張躬身迎接,隻差沒有大禮參拜了。

“各位大人,你們這是……”他瞠目睇視。

司馬景書道:“上官大夫,楚國都翻天了!”

靳尚抬頭看看天說:“上天好好的,出什麼事了?”

眾老臣一迭聲道:“讓你去屈府探聽新憲令呢?”

“噢……”靳尚癟了氣一般,“這事,我也沒看著啊!”

眾老臣又問:“那,我們讓你去送禮物呢?”

“禮物?”靳尚搪塞地說,“收了。”

“禮物收了,風聲一點沒透?”司馬景書似不相信。靳尚進一步掩飾地說道:“他說明日大王就宣布了,透露給你們也沒用。”

一位八十多歲的老領主顫顫巍巍地喊:“懷王啊!您聽信屈原的讒言,害得我們好苦呀,你們……在王宮裏穩吃俸祿的怎麼會知道……”

“這位大人是──”靳尚側過頭問。

莫敖昭朋一一介紹:“這位是章台封地領主,這是南陽領主、隋領主、長平領主、下蔡領主、鄧領主、陳城領主、黔中郡主……”

老領主們或坐或站,怨氣衝天。

“我們是周穆王時代──”隋領主痰水直噴地吼叫道,“若敖為相時代、楚莊王時代的立國功臣,曆代先王把世襲封地賞給我們,封地是食祿之地,是一家老小的命根子,世世代代有誰敢放個屁?”

陳城領主揮舞著拳頭呐喊:“封地要養活一大家子人,還有家臣家兵家仆,你們做王公大臣的知道開銷有多大?就靠封地上的那點子捐稅呀!”

“姓屈的眼紅,他得了紅眼病,就慫恿大王下一道又一道憲令,來卡我們的脖子!”鄧領主的魚泡眼瞪得成了“紅眼病”。

“哪裏是卡脖子?分明是要我們的命!”南陽領主抹著自己的脖子。

“聽說,”太卜鄭詹如喪考妣,他為自己的兒子擔心,煸惑地說,“屈原正在草擬的這道憲令更厲害,先王的封賞,包括封賜的領地,三代之內要是沒有後人立功,就要取銷。這叫……什麼‘無功受祿,三世而斬’!”

“天啦,真要命啦!”

“他娘的,三世而斬,叫子子孫孫去討米呀!”

“令尹大人,你是一人之下萬民之上的宰相,你要為我們作主呀!怎麼讓半路殺出來的屈原小子瞎胡鬧?”

令尹子椒顫顫地站起來,走到靳尚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借風點火地說:“靳大夫,領主們要去麵見大王,先來找你,是因為你是領主中最年輕,最能幹,大王又最信任的人嘍。我告老以後,不想讓令尹一職被屈原奪去。那樣,大家都沒好果子吃,想來想去,隻有你上官大夫能跟屈原鬥一鬥,幸許還能鬥得過屈原那小子。你就好好幹,這些老家夥說話還有些分量,都會支持你。”

靳尚心神搖曳,又欲擒故縱地道:“各位大人,自從大王酒醉損了細腰女的鼻子,南後又重新得到大王寵幸,娘娘在大王麵前說一句話,頂我們一萬句。太卜大人,您是南後的親爺老子,大王的老泰山,您不說話,我怎麼好說呀!”

眾領主附和著說:“是呀!太卜要說話!”

太卜鄭詹也是一臉焦慮,想了想道:“好,好,我去,我去找鄭袖!”

精明的靳尚追問:“聽說府上出了點麻煩?”

太卜鄭詹長歎一聲道:“咳,領地上莊矯陰謀反叛,把我老家的人都嚇跑了。”

“這事不難──”靳尚走到太卜跟前,挑唆簸弄地耳語說,“聽說有人進諫,隻要拿你兒子的人頭就可平息叛亂……”

“豈有此理!”鄭詹憤憤而去。

上官大夫靳尚麵露笑容,神秘兮兮地說:“列公別急,好戲就要開鑼了!你們擔心的問題,大致可以迎刃而解。”

太卜鄭詹的鎏金雕花坐輦,急急駛過楚都的市井街衢,來到王宮,停在南後內宮宮門前。家臣扶鄭詹下車,鄭詹衝門官揮揮手道:“速速通報娘娘!”

“太卜大人,”門官歉意地,“剛才南後娘娘已經出門了。”

“去了哪裏?”

“踏青去了。”

“踏青?”太卜鄭詹火了,“一家子都黃了,踏什麼青!”

門官陪著笑臉,殷勤解釋道:“聽說,今天娘娘的心情特別好,踏過青,還要去東君廟上香。”

“快去府上把公子接來,一齊去東君廟。”太卜鄭詹衝家臣們吼了句。

家臣吞吞吐吐:“公子,他──”

“他上哪裏去了?”

家臣吱吱唔唔,不敢言語。

“快快去找!”鄭詹繃著老臉喊,“找了來直接去東君廟。”

其實,太卜大人還用不著如此發急:南後鄭袖還沒有到東君廟,她正在雨台山王家園林,領著公子子蘭和女官、宮女十數人,披紅著綠在綠樹花草中穿行。公子子蘭和宮女中的少女,打打鬧鬧盡情嬉戲玩耍。

一美麗宮女同子蘭打鬧時,不小心踩了子蘭的腳。

子蘭倒在地上耍賴叫喚:“哎喲,哎喲……痛死我了……”

南後鄭袖走上來,扇了宮女一記耳光,斥罵道:“你沒長眼睛?安的什麼心,存心要踩公子的痛腳?”

宮女嚇得顫顫噤噤,跪在地上啜泣:“娘娘恕罪……”

“還不扶公子走!”南後喝了一聲,宮女去攙扶子蘭,子蘭故意花心地喊:“哎喲,走不得,走不得嘍!”

南後去拉兒子,子蘭不動,南後衝宮女橫了一眼道:“背著公子走!”

宮女背著子蘭,一步步朝山頂登去,淚水滴在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