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拒撰頌詞(2 / 3)

屈原嘀咕道:“三日太久了,全郢都的人都盼著我們的好消息啊!”

“我總覺得不踏實。”景差心裏不安。

“不,”屈原搖搖頭道,“通過藍田之戰,以屈丐將軍和八萬將士的鮮血換來了大王聯齊抗秦的決心。大王畢竟是大王,他有糊塗的時候,但他總算還是清醒了。他深愛他的國家,愛他的臣民……”

朝霞燦爛,屈原的馬車飛奔進郢都。楚王宮前,黑鴉鴉一片人頭攢動。

“殺死張儀!”

“火燒張儀!”

“讓他還我兒子!”

“還我丈夫!”

藍田、丹陽之役死難的烈士親屬、遺孤,義憤填膺。屈原的馬車衝過來,人們紛紛讓道,叫嚷著:

“屈大夫回來了!”

“三閭大夫回來了!”

“屈大夫為我們作主!”

屈原跳下馬車,徑直奔上高陽殿。懷王端坐王位,正在接受群臣朝拜。屈原急步來到王前,大禮參拜,懷王高興地慰勉道:

“屈愛卿一路辛苦,馬到成功,功勞不小。”

屈原劈頭就問:

“大王,宮外將士百姓異口同聲要殺張儀,為屈丐將軍,為丹陽、藍田死難將士報仇雪恨,您是否決定傳旨把張儀殺了?”

懷王的回答吱吱唔唔:“已經放了!”

“放了?”屈原愕然,“怎麼會這樣?”

懷王不大情願地說:“群臣異口同聲,我也隻好如此。”

屈原痛心疾首地諫道:“張儀詭計多端,心懷叵測,長期以來潛藏著一顆吞並楚國的狼子野心,不殺張儀,後患無窮呀,大王!”

懷王解釋:“他答應用漢中郡的一半換我的黔中郡,這次是我們先收漢中之地,他們再接收黔中。萬無一失,以不毛之地換他的富饒之鄉,不虧呀!”

“大王,”屈原大聲疾呼,“您又中了張儀的奸計。秦得了黔中之地,對我形成南北夾擊,而後從巴蜀出兵沿長江直逼郢都,楚國完了。”

懷王大驚:“噢?張儀!王八蛋,來人。”

眾武士應聲。

懷王大喝道:“速去國賓館將張儀拿下,立即處死。”

胳膊上吊著綁帶,顯然在護送途中受了傷的靳尚,出列奏曰:“大王,張儀早走了,這陣子隻怕出了武關。”

秦國鹹陽都城。一乘馬車飛快地駛入鹹陽城。滿城掛孝,一片哀號,秦惠王崩駕。張儀的馬車急奔秦王宮。王宮大殿之上一個碩大的奠字,武士白衣白甲,群臣披麻戴孝。馬車奔至宮門口,嘎然止住。張儀跳下車,跌跌撞撞跑到大殿前,一聲號哭:

“大王──”

戴著重孝的宣太後和即位不久的秦武王,一向對在宮廷專權隻討好先王一人的張儀抱有宿怨,且張儀又曾得罪過做王子時的武王。現在先王崩駕,張儀的靠山倒了,他沒有死在楚國,趕回來在大殿前哭靈,宣太後和武王對他死裏逃生沒有半句安慰話,倒是冷冷冰冰如見路人……張儀知道,他在秦國的權勢隨著惠王的崩駕也永遠一去不複返了。張儀畢竟是縱橫捭合的行家,他早為自己安排了一條後路,當武王還忙於先王的喪葬,來不及收拾他的時候,他便逃之夭夭,溜出了秦國。

“大王,可喜可賀!”這是在楚王宮的浴宮,靳尚喜得像在野地裏拉屎撿了個寶,顛顛仰仰朝浴宮跑了進來。

懷王躺在溫浴池中,好不愜意。池中熱霧彌漫,蒸氣騰騰,從一頭四不像的怪獸嘴裏噴出一股泉水,灑落池中,潺潺有聲。

“喜從何來?”懷王在浴池中答應靳尚一聲,也不起身。

靳尚大叫:“秦惠王死啦!”

“什麼,誰死啦?”懷王驚起,連聲問。

“秦王死啦,”靳尚樂嗬嗬地,“張儀跑啦。”

“他怎麼跑啦?”懷王站在溫池中,赤裸著麵對下臣。

“惠王當政,張儀得寵,得罪的人太多。”靳尚把懷王扶出浴池,讓他匍匐在睡榻上,一邊給他搓背一邊說,“惠王一死,張儀眾叛親離,他自知好景不長,死無葬身之地,腳踩西瓜皮溜到魏國去了。”

懷王揚起頭,別過臉衝上官大夫大笑,“哈哈,張儀呀張儀,你小子也有今日,我不殺你自有人殺你。”

“大王聖明,張儀不擊自潰。”靳尚不停地搓著背,臉上陰晴雨雪變化不定地似乎還在咀嚼張儀有過的許諾,“您大仁大義的美名已經天下傳聞,屈原鼠目寸光,險些害您留下惡名。如今張儀去秦,癮患消除,大王您可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雕呀!”

“這還不是你們的主意?”

“還有喜訊呢!”靳尚此次來專為懷王灌“米湯水”。

“還有喜訊?”

“如今秦國武王初立,熊八子被尊為宣太後,同攝朝政。宣太後是大王您滳親滴親的親堂姊妹,如今她掌管了秦王朝大權,任用她的同母異父弟魏冉為相,秦楚兩國將化幹戈為玉帛,永結友好。齊、燕、韓、趙、魏諸國得老老實實聽大王您的了。您還是盟主,您還是縱約長。”

“不,”懷王倒冷靜下來,翻起身又走進浴池,“今日的楚國已非當年,國力不強,民心浮動,諸侯豈能聽我擺布?”

靳尚站在岸上說:“臣有一計。”

“說來。”

“是這樣,”靳尚在那兒打著手勢道,“鑄燕、趙、韓、魏和宋、陳、衛諸小國國君的銅像,讓他們為您牽馬拽蹬,頂禮朝拜。而後請屈原作頌,請太卜作法,用巫術收攏他們的心,使得各國君王心裏無時不向著大王您,您就是他們心中的堯舜周公。不用一兵一卒,用‘白巫術’也能一統華夏。”

懷王疑惑地問:“‘白巫術’能邀福於天?”

“巫術是楚國的國粹,”靳尚進一步盅惑道,“是溝通陰陽、天地兩界的橋梁,您日間高坐大殿,受楚國群臣朝拜,夜間可以夢遊神州,對諸侯各國發號施令,何等威風。”

“這個主意不錯,”被浴池裏的熱氣逼得像紅蝦的懷王,揮一揮手說,“就讓你去操辦。”

“下臣遵旨!”靳尚走了。

懷王突然鼓眼凸睛大喊:“熱死我了,熱死我了!”

“大王,我馬上讓他們降火。”立在池岸邊的內侍說著,慌慌張張跑了,急速奔到浴宮後的一座假山之上。隻見那裏一溜兒排著四口大鐵鍋,一口比一口架得高,每口鍋下是一隻柴灶。灶裏燃著熊熊大火,無數差役輪番挑水,往第一口鍋裏添水,熱水便從第一口鍋溢出流進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鍋裏,最後流入漏鬥,由漏鬥下方的管道進入浴宮。

內侍傳旨:“大王有旨,太熱了,停火。”

每隻灶前的燒火宮役迅即往外退火。加水的宮役卻不停地加水。

內侍跑回浴宮,宮裏熱霧消散。懷王遊到噴泉下,又怒衝衝地喊:“凍死我了,那火是怎麼燒的?”

“大王息怒,我這就去。”內侍又兩腳擂鼓般朝假山上飛奔……

懷王這陣已經斜倚在臥榻上,任宮女為他搓背按摩。內侍滿頭大汗跑進來,討好地稟報道:“大王,又加熱了。”

懷王說了聲:“滾!”

內侍不知所雲,忽然覺悟地說:

“是,再加涼水!”

……

這些天,三閭大夫屈原的心境漸趨平靜。秦惠王死了,張儀逃往魏國,宣太後攝政的消息,使他感到安慰。至少秦國暫時不會挑起對楚國的戰爭,這正是楚國休養生息,再圖複興的大好時機。這天,他正在書房裏,趴在堆識如山的竹簡上,整理過去所作的憲令,他想明天早朝就上殿給大王進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