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萬民景仰的逐臣(2 / 3)

“都不好,”宋玉怨憤地說,“自從先生走後,他們跟我一樣做了侍從。您知道,當今楚王是個不學無術,從不讀書斷簡的草包,給這樣的人做文學侍從是何滋味?完全是對牛彈琴!在王宮裏,除了庸俗的令人生厭的歌功頌德,聲色犬馬,還要什麼詩辭文學?還有什麼真正的文學詩詞?文學詩詞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他媽的全都成了裹腳布,遮羞布,撈癢癢的抓扒兒,文人學士不如他媽的鴇婆妓女、販夫走卒……”

“大王怎麼樣?”屈原理解學生的積怨,有意改變話題。

“大王?”宋玉輕蔑地說,“你說的是那個草包?去年秦將白起在伊闕大破韓魏聯軍,斬首24萬的事先生聽過了?”

“聽鄂君啟說起過。”屈原點點頭。

“秦國打敗韓魏聯軍後,下書給襄王,揚言要跟楚國決一死戰。襄王看了戰書,嚇得尿濕了褲子。當即要令尹子蘭去秦國找嶽丈老子妥協求和。這不,今年春頭上,襄王竟不顧殺父之仇,認賊作父,又去鹹陽迎娶秦公主,名正言順做了秦王的女婿……咳!如今楚國完全成了秦國的附庸、灰孫子,受秦的支配,稍不留意,就要挨打,挨揍……”

“這麼說,鼎鑊打破了底,補也補不了了!”

師生見麵時的歡愉一掃而光。

宋玉一家在鄂渚住了半個多月。在這半個多月裏,屈原和宋玉常常踏著晨昏夕陰,在山間陵陸,在大江之畔躑躅徘徊,一樣的憂憤,一樣的鬱悶。夜短話長,訴不盡離情別意。宋玉一家離去時,師生兩家誰都知道這成了他們永遠的訣別。臨別依依,嬋娟一哭,連她那還不很懂事的孩子也大哭不止……

宋玉走後,屈原的心情怎麼也不能平靜,悲憤到了極點。一連好幾天徹夜難眠,在無比悲傷絕望中寫完了《悲回風》:

悲回風之搖蕙兮,

心冤結而內傷。

物有微而隕性兮,

聲有隱而先倡。

夫何彭鹹之造思兮?

暨誌介而不忘?

……

他借回風搖動蕙草的景物,抒發自己命運遭際的悲哀。自問即使在放逐中仍“獨懷”追循彭鹹的高風亮節,“折若椒以自處”,注重自我修養,不忘楚國和人民,“思不眠以至曙”。雖然歲月忽忽,時光冉冉,行將年老力衰,仍“寧溘死而流亡”,“照彭鹹之所聞”。居住在任何信息都得不到的地方,照樣憂慮國家的命運、黎民的生死,“愁鬱鬱”,“居戚戚”。然而,國運已衰,任他神遊天界,俯視大地茫茫,也看不到一線希望。他陷入了重重矛盾痛苦之中,對“往昔之所冀”,隻剩下一個“怨”字:

吾怨往昔之所冀兮,

悼來者之惕惕。

浮江淮而入海兮,

從子胥而自適。

望大渚河之洲兮,

悲申徒之抗跡。

驟諫君而不聽兮,

任重石之何益!

心掛結而不解兮,

思蹇產而不釋。

屈原矛盾重重,他想追隨伍子胥、申徒投江入海了事。但像二位賢臣一死於君於國又有何益?他猶豫起來,不忍遽死,愁思縈繞,痛苦萬狀。他就這樣蹉跎歲月,在悲苦中度過了他的“知天命”的生日。

此後去哪裏呢?郢都回不去──他曾想貿然回郢都再去頃襄王那裏來一次死諫,但頃襄王不是懷王,死諫又有何益?這時,他想起了沅湘間的漵浦、辰陽和祖先封地的長沙,想到了洞庭湖畔汩羅江邊的羅城。羅城是古羅子國的都城。古羅子國也是熊姓,還是屈姓的同宗呢!就去祖先的封地,看看羅城的同宗再去黔中郡的漵浦、辰陽,那個莊矯的部將還在嗎?去尋覓那無稽的夢?

大詩人屈原要走的消息傳開,鄂渚的地方官吏、富商、文人學子紛紛前來為他餞行,有的還帶來了金銀珠寶、車馬轡駕、衣料食物、土特產品作為饋贈。他一一婉辭,隻接受了鄂君啟送的一套大馬車和路途所需的食物。因為他決定不再走水路,而走旱路去沅湘間尋宗問祖,順道看看南楚之地的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