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南西街巷尾的南亭,不為人知的舊處,來來往往的人有賣著葫蘆串的,有四處吆喝的,有年逾六旬的醉翁,還有手執撥浪鼓的娃娃。
賣著葫蘆串的小販沒有吸引多少客人,唯恐糖在烈日下變了味,悻悻離開時空氣中還帶著絲絲甜味;四處吆喝的打鍾人尋著前街酒香奔身而去了;年逾六旬的醉翁總是倒在牆角補上一覺也就回家了;手執撥浪鼓的娃娃大聲歡叫著一跑即過。
一對不年過十歲的孩子在互相追逐,紙鳶齊飛而劃過長空。夕陽正好,兩個孩子的身影漸漸消失,近看亭內石桌上平鋪一張宣紙,下墊羊毛氈,一杆筆灑然揮舞。其上則是一個年約十幾的少年,站得筆直,一襲藍衣加身。眉眼已經有些看不清了,隻是還能感受到他淺淺的呼吸聲,落筆的有力和唇角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身側的姑娘,隻手撐著頭,瞌睡蟲怕是上了頭,眼皮膠著卻努力地瞪大眼看著紙上的字,眼神漸漸渙散開了,似是覺得文帖頗有些晦澀生硬,嘟著嘴搖搖頭,傻得可愛。
——天色已晚,等我寫完,就送若欣你回去。
——好啊好啊,你不說還好,說起來還真有點餓了呢。
——我練字行文,想來定是枯燥無味的,下次…若欣還是不要跟過來的好。
——不行不行,挺好的挺好看的。
語罷女孩兒倏地站起身,向男孩那裏湊了湊,眉眼笑得彎彎,右手作勢抽走宣紙獨做一派細細品茗的樣子,裝模作樣地伸出指尖點點紙。
——改天教我在用這種字樣寫字唄。
沒有得到答複她疑惑回頭。尚未看清晰眼前男孩的臉,一隻修長且生地頗為白皙的指伸過來,還來不及反應。
臉頰上一點墨。
女孩瞪大了眼,像是炸了毛的小貓,手向男孩身上打去,但全然是沒有用力的。男孩笑著躲,一來一回也不嫌累,不知過了多久,男孩一手捉住女孩打過來的柔荑,薄薄的唇勾起,很是好看,那時不懂什麼叫做惑人,如今看看,這就算了吧。
眉目清秀一表人材的少年郎,恰如朝日一抹旭陽。
時間像是眷戀著停留了一陣子,男孩呆怔著旋而又立刻像是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一樣,急急收回握住女孩那軟若無骨的柔荑的手。
女孩兒臉頰在冒火。
男孩兒耳根正泛紅。
——無意冒犯……
——回…回去吧。
——好。
女孩不知男孩說的好是回答著哪件事,隻知道風很柔也很熱,把人吹得輕飄飄的又拂得人火熱急躁。
唯一可惜的是男孩的臉始終像是在霧中一般,看不清晰,全然是一片模糊的影。
周遭逐漸黑暗下來,耳畔再次泛濫的,是水聲。
再來,是哭嚎聲響徹了雲霄,但也片刻即逝。冰涼徹骨,無法呼吸的窒息感湧上,毫無溫暖毫無生機。原本溫婉嫻靜可人的臉轉變成那張猙獰的扭曲的恐懼的臉,伸出的指節上青筋畢露,呢喃的話語在耳旁空洞的回蕩再回蕩,不甚煩人卻又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