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房間,那是一間很小的臥室,隻放得下一張床、書桌和衣櫃,想要再放什麼東西就會顯得擁擠。這就是鍾淮楚的房間,不及她曾經衣帽間的三分之一大。
淮希出院那天,肖恕並沒有來,隻是安排了助理袁清來送他們回家。袁清帶來了她放在遊輪上的一些衣物,還有那塊她以為要失去的手表。袁清告訴淮楚,已經找出損壞小提琴的人,至於是誰,她沒有說,隻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工作也可以繼續下去。
在船上工作時間不穩定,因為得照顧淮希,淮楚婉拒了。袁清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將他們送到家之後淮楚就再也沒見過她,但有關鼎楓和肖恕的消息卻經常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比如她周圍的小區被鼎楓征收,要修建新的高級住宅區;又比如鼎楓總部由洛城遷至港城,而新址就選在前鍾氏的辦公大樓。
淮楚不清楚肖恕選擇鍾氏大樓作為新址是何用意,當年鍾氏破產之後,鍾思雅作為直接監管人將鍾氏大樓連同地皮一起賣給徐氏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徐氏一直對鍾氏大樓不管不問,生生空置了三年。如今鼎楓入駐,外界很多人都在猜測原因,當然這些事情都和淮楚已經沒有關係,她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今天的麵試。
一身職業套裝,幹淨簡單卻將淮楚的身材修飾得恰到好處,看著鏡中的自己,淮楚露出微笑,不管生活怎樣,她都應該愉快地過每一天。將冰箱裏的吐司重新在麵包機裏熱一下,煎兩個荷包蛋,這就是她和淮希的早餐。
淮楚推開淮希的房間,看到熟睡中的他,心裏感到很踏實。從醫院回來後,淮希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也許是一個人待在療養院的原因,他太孤單太寂寞,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生活。現在身邊有了淮楚的陪伴,似乎也在慢慢改變自己。
吃過早餐後,淮楚打算出門,可當她打開大門的時候,卻見一個高高的櫃子擋在自家門前,本就狹窄的過道現在連一個人都不去,她透過那一點點縫隙看過去,對麵似乎是在搬家。
“喂!請把這個櫃子挪一下位置,這樣擋著路我沒有辦法出門,謝謝!”淮楚喊道,但對麵似乎沒有人回答,她又喊了一遍,依舊沒人回答。看看手上的手表,時間已經不多了,她隻好自己挪了。她一個女孩子,哪有力氣挪動那麼大的櫃子,用勁推了半天,櫃子絲毫未動。淮楚氣極,踢了櫃子一腳。。
此時,後麵像是有人在移動櫃子,一點點騰出了位置,淮楚連忙出了過道說了聲謝謝就匆匆走了,隱約隻瞥見是個男人的身影。
當淮楚來到麵試地點的時候,已經差點要遲到了。
“鍾淮楚是哪位?”一位穿著紫色連衣裙的女人從裏間的辦公室出來,朝會客廳裏的麵試者問道。
“這裏。”
女人沒料到淮楚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後,微微皺眉看著她,然後說:“跟我到這邊來。”
“嗯,謝謝。”淮楚跟著她來到裏麵的一間辦公室,裏麵隻坐著一個年約四十歲的女人,利落的短發,黑白相間的套裝,雖然保養得體,但濃烈的妝容卻出賣了她。
“坐,鍾小姐。”
“謝謝。”
“看了你的簡曆,我沒有一個地方是滿意的。”那女人說道。
聽到這句話,淮楚在心中苦笑,既然沒有一處滿意的,那何必讓她來呢?
“既然這樣,也辛苦您看我的簡曆,我想我還是先離開。“鍾淮楚說完,正準備起身,不料被那女人攔了下來。
“年輕人這麼沉不住氣,怎麼在這個社會上生存?”那女人示意淮楚繼續坐下,“從小被寵上天,一下子跌到穀底的滋味不好過吧?”
“不好意思,如果您是要評判我的過去,我想我們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樣的話她已經聽過很多遍了,她實在不想再聽無謂的人來議論她的過去。
“鍾小姐,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總活在失敗中而不自知。越是在意過去的人,反而不懂得向前看。”那女人拿起桌上的咖啡微微喝了一小口,“你大學沒有畢業就中途休學,靠打散工或者做兼職生活,三年內換過至少十多家公司,做得最長的一份工作是遊輪上的服務生。我說的沒錯吧?”
“嗯。”這三年裏她換過無數間公司,一開始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跟人溝通,總是盛氣淩人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漸漸地沒有人肯為她介紹工作,哪怕是她父親相熟的朋友。而鍾思雅和徐氏也在背後搗鬼,暗示那些人不要給她提供任何幫助。
慢慢地,她身上的錢快用完了,還要付淮希療養院的費用。當她明白現實是多麼殘酷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是多麼的自負,唯有收起自己的驕傲,麵對現實,放低姿態,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這麼糟糕的簡曆,你覺得哪家公司會要你?”
聽到這句話,淮楚反而覺得輕鬆起來:“的確,我的簡曆看起來很糟糕,可不代表我會一直糟糕下去。我年輕,漂亮,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我曾經生活的圈子正有貴公司需要的人脈和資源,我了解這個圈子的生存方式。您這間公司在港城隻經營了三年的時間,我應該沒說錯吧?”
“接著說。”
“港城和其他的城市不同,在這裏有各類規模巨大的財團以及投資公司,同時也是亞洲經濟發展最快的城市,許多公司都想要在這裏分上一杯羹,但失敗的多,成功的少。原有的財團不斷吞並這些小公司,新來的很難擠進這個市場,說到底不過是幾大財團互相操縱出來的市場,您認為您的公司有什麼優勢去跟他們爭嗎?”
居然將問題重新踢給她,這個鍾淮楚到真是有點意思。歐辛麗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露出有幾分欣喜之意:“那你認為我的公司該怎麼做?”她特意將“我”字加重。
“即使市場大部分被這些大公司占有,但也有他們涉及不到的,其實也就是那些他們覺得利潤小不值得投入的地方。”
“既然那些公司都不願意做,為什麼我要去做呢?”
“利潤小,風險也就小,對於剛成立不久的公司未嚐不是條平穩的路子。”
“我告訴你,十個人麵試,最少有八個人會說出你剛才那番話。”
“您說得對,可是那是十個人裏卻沒有一個人叫鍾淮楚。您說過,人不能活在失敗的過去,但也不代表過去沒有一點可取性。”
“小姑娘,太狂妄未必是件好事。”
“也未必是件壞事。”
歐辛麗沉默了一會兒,輕笑一聲,然後拿起電話按下內線。
“歐小姐。”
“讓人事部準備好鍾小姐的工位,明天入職。”
“好的。”
歐辛麗這個電話,直接告訴了鍾淮楚答案。
“謝謝。”淮楚說道。
“我不需要一個隻會說謝謝的員工,我要的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員工。不要讓我失望,鍾淮楚。”
淮楚微微一笑,也許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夜晚的港城與白天截然不同,白天忙碌拘謹的港城,到了夜晚則多了絲風情。
淮楚從嘉士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不早了,離嘉士不遠處有一家百貨公司,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逛過街了。
臨近下班時間,百貨公司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女裝因為季節原因正在狂熱的打折中,而淮楚並沒有在這裏停留,而是直接去到了男裝部。
淮希出院之後一直待在家中,他的衣服本就不多,而他這個粗心的姐姐卻因為工作時常忽略他。淮楚走進一家男裝店,男裝不同於女裝,不需要那麼繁瑣花俏的設計,淮希喜歡襯衣,喜歡天藍色和白色,淮楚便把所有這兩種顏色的襯衣拿出來一一挑選。
“小姐眼光真好,這幾件都是我們公司的新品,是我們這季的主打款,昨天才到我們店裏。”銷售小姐熱情地向淮楚介紹著。
“嗯。”淮楚隻是輕輕回答了一聲。
“小姐是為男朋友選衣服嗎?”
“不是,是我弟弟。”
“哦,真是個貼心的姐姐。”
貼心的姐姐?淮楚隻覺得慚愧,如果她貼心的話,淮希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自殺。
淮楚選了兩件襯衫,一件純白色,另外一件是藍白色相間的。正準備結賬時,卻遇到從試衣間出來的徐諾。
“淮楚,你怎麼在這裏?”對於淮楚的出現,徐諾顯然是又驚訝又開心,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隻聽說她辭職了。想要她的聯係方式,可遊輪上的工作人員卻不肯對他透露半分。
他其實隻是想解釋之前的事,可一直沒能聯係到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
“嗯。”淮楚對於徐諾的出現自然是提不起興趣,她隻覺得此人陰魂不散。
“你來買男裝?”
“嗯,給淮希買的。”淮楚沒有看徐諾,而是死死地盯著收營員,希望她能夠快點結完賬。
“淮希?你弟弟淮希?我和他小的時候經常一起玩的,他還好嗎?還在繼續畫畫嗎?”提到淮希,徐諾似乎是找到了可以和淮楚一起談的話題,表情也輕鬆了許多,他希望淮楚會因為淮希能對他和顏悅色一些。
而淮楚卻無動於衷,她甚至沒有回話,隻對正在結賬的收銀員說:“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快一點?”
“小姐,您的這張卡餘額不足,請問您還有別的卡嗎?或者付現金也可以。”收銀員小姐溫柔地回答著。剛才著急付錢也沒注意價格,淮楚不得已從錢包拿出另外一張卡遞給收銀員。收銀員小姐熟練地按下金額數字,將卡劃過POS機,響起的嘀嘀兩聲卻讓氣氛更加尷尬。
“不好意思小姐,您的這張卡也餘額不足。”這時收銀員雖然口氣一如往常的客氣,但明顯感覺出有些不耐煩。
此時,隻見徐諾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遞了過去:“用我這張。”
“好的,徐先生。”徐諾是這家店的常客,店員自然認得他。當她想要接過那張卡時,卻被淮楚攔住了。
“不需要。小姐,這件藍白相間的我不要了,你單結白色那件就好。”
“兩件都要,聽我的。”徐諾開口說道。
一向察言觀色的店員自然是聽從徐諾的指示,接過了他的卡。
這一舉動讓淮楚很反感:“你這是做什麼,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施舍,這兩件我現在一件也不要了,你滿意了!”淮楚慍怒道,看也沒看徐諾便轉身離開。
“淮楚,淮楚,你等等啊!”徐諾在她身後呼喊,正要追出去的時候店員卻攔下他,遞給他之前那張卡和購物袋,等他再追出去時,淮楚早已不見了。
淮楚從百貨公司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兩手空空的她隻覺得出門沒看皇曆還真是失算,衣服沒買到還惹到徐諾這個麻煩精,看來隻能改天再來給淮希買衣服了。
從這裏到家大概三十分鍾的路程,其中有一段路因為年久失修,連路燈都沒有,走起來十分不便。平常淮楚哪怕繞遠一點也會走大路,但今天因為淮希自己一個人在家,她選擇了走這條小路。
原本熱鬧的街市漸漸被拋在身後,因為道路昏暗,淮楚不得已將手機拿出來,靠著微弱的亮光向前走,本就狹窄的道路已經沒有什麼行人,周圍安靜得隻聽到她噠噠的腳步聲。
她明顯能感覺到身後有人與她距離很近,在想會不會是徐諾好死不死地非要跟著她。以前他就喜歡跟在她身後,偶爾還會突然間跳出來嚇唬她,可是打火機摩擦點火的聲音和那濃濃的煙味隨即打破了她的想法。徐逸之前提過,徐諾對煙味很敏感,所以很討厭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