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吹吹你的眼12(3 / 3)

吳市倒真有點激動了,忙著聯係那母子倆,將手機還給了小男孩的媽媽。當晚的報紙,又在頭版出現了大記者吳市的跟蹤報道:救人英雄郝仁,幫人找回手機……

第二天大清早,吳市接了個電話,是那小男孩的媽媽打來的:“吳記者,您還我的手機不是我的手機,雖然都是同一款式的,但這是部新的,我的那部手機充電板是破損了的……”吳市迷糊了,這已經是一個圓滿的結果了,又怎麼會這樣呢?他又忙著趕到市六中校門口。沒有看見半新的自行車,沒有看見郝仁。吳市正疑惑著,一個鄉下婦女走了過來說:“您是吳記者吧,我是郝仁的老婆,他一早出去收廢品了。臨走時他交給我一封信,讓我交給您。” 吳市從婦女手中接過一張字條,上麵有幾行歪歪斜斜的字:記者同誌,那天救小孩上岸後,其實是我趁亂拿了手機,因為我想給正讀高中的兒子買部手機,別人的孩子都有手機,就他沒有。我當時想,拿她一部手機就算是我救他兒子的回報吧,但是我又發覺我做錯了,我把手機換個號碼給兒子後,我又不好向兒子解釋,就隻有用這半年我收廢品的錢買了部新的,手機卡還是原來的……您向人家去說清楚吧,不要再將手機退回來,我也真覺得,人活著,就要真實地活,認真地活,努力地活……希望你不要再找我……

吳市一言不發地怔在了那兒,他還能說什麼呢?他趕回了報社,寫了篇評論:真實的英雄!並希望廣大讀者參與“英雄”這一話題的討論。做了20多年的記者了,吳市覺得這篇《真實的英雄》寫得最快、最好。

張 一 碗

“錢押好啦,押好就甭動啦。”賭場看場子的李二大聲吆喝著。他拿著根細長的竹條,仔細地撥弄著賭桌上的錢幣。其實他是用不著仔細看的,看場子20多年了,錢幣的厚度一落他的眼他就能估摸著有多少現洋。可是這一碗(骰子賭博賭單雙時,用一酒碗蓋住骰子,下墊一瓷碟,莊家搖定,賭客下錢,揭開酒碗便知輸贏。揭開一次稱“一碗”)太有點猛了,賭客們全押在“單”上,“雙”客一個也沒有。

“劉老莊,一共983塊大洋。”李二骨碌地轉著精明的小眼睛,對著莊家劉銀山道。

莊家劉銀山坐在上首,他沒有做聲,撚了撚幾根不多的胡須,看了看手邊的錢袋。他不想揭碗了,萬一再揭個“單”,他的錢是不夠賠的。在埋甲村,聽說幾百年來沒有誰敢揭不賠錢的“飛碗”。

見劉老莊不做聲,押錢的人們好像商量好似的,目光齊刷刷地如箭一般身向賭桌角落邊的一個人。那人生得眉清目秀,年紀也有了50上下光景,額頭發亮,腦後的油光的長辮子快垂到腳後跟。

“揭。”那人輕聲地笑著說。

“叭”地一響,劉老莊手起杯落。兩粒骰子,一個“2”點,一個“5”點,果真是個“單”。

“張一碗,又對不住你了。”劉老莊應了一句。眉清目秀的張一碗拿過腳邊的錢袋,開始賠錢。

“還剩10多個大洋哩。”張一碗拿著剛才還裝了1000大洋如今隻有幾塊大洋的癟錢袋,嘴角仍然浮著一絲笑意。然後,邁開方字步兒,踱出了賭場。

埋甲村應該算是個有來曆的村子。據說是元末陳友諒的起義軍在這吃了敗仗,不少兵士便脫了衣甲給埋在這兒,在這兒生存了下來,也就給村子取名叫“埋甲村”。從那時起,兵士出身的埋甲村村民們就有了個骰子賭博的習慣。

骰子賭博在過年時最有看頭。一年到頭了,田地裏的收成都變成了大把大把的銀票。在商鋪跑生意的爺們背著錢袋回來了,在窯子做買賣的娘們也兜裏裝滿了咣當咣當的洋錢折進了家門。臘月裏小年一過,兩張八仙方桌一拚,就成了賭場。骰子是用牛骨頭磨成,放在大大的瓷碟上,用小酒碗一蓋,就成了最簡單的賭具。自然會有有點家底的爺們出來做莊家,因為做莊家會有輸贏頗大的風險的。莊家往上首一座,老少爺們,大小娘們便圍了攏來。莊家端起大大的瓷碟,神色凝重地開始搖動,骰子在碟碗間碰撞,叮咚叮咚,比村頭小騷娘們的唱腔還動聽。

張一碗就出生在埋甲村。這時節已經是清朝末年了。清朝末年社會是動亂不安的,偏偏應了那句“亂世出英雄”的古語,張一碗雖自不上英雄,卻在漢口有了家頗具規模的昌茂紡織廠。當然,張一碗真名是不叫張一碗的,真叫什麼名如今除了埋甲村隻有50多歲的老人知道。這“張一碗”的名號正和骰子賭博有關。張一碗在漢口有了自己的紡織廠,一年裏不少時間就用在工廠的事務上,但每到過年時,張一碗一定會回埋甲村賭博。他隻賭一碗,就是賭桌上隻押了一邊,賭注最大,其他人包括做莊家的劉銀山也開不了碗的時候,這一碗就是他張一碗的。這一碗,不管輸贏,他賭完了就走人。這樣,“張一碗”這個名號倒成了他的真名一般。看場子看了20多年的李二在心裏記了個數,20多年來,張一碗贏過3次。輸的次數裏最少一次輸了410光洋,最多一次輸了2780光洋。那贏的3次,每次贏了他都是逢著小孩便給壓歲錢,也不知給了多少。

這一年過年時雪下得特別大,埋甲村的男女老少又圍緊了賭桌。張一碗這次來得很遲,快散場了,他才現身,身邊多了個穿著黑衣戴著小帽的下巴光光的瘦小老頭。

“我和他來賭一把。”張一碗指著瘦小老頭說,人們都停住了押錢的手。

仍然是劉銀山做莊搖骰子。

瘦小老頭拿出一個盒子,並不打開,徑直押在了“雙”上。

“揭!”張一碗說,語氣比每一年都重。

兩粒骰子,一樣的一個“1”眼,像個大大的要吞人的窟窿。

“天牌,雙。”李二嚷道,用手碰了碰那盒子。

“這真是天意了。”張一碗說罷,和瘦小老頭走出了賭場。

“啥?那盒裏是啥?”人們急切地問李二。

“沒啥。隻有一張寫著‘昌茂紡織廠’的字條。”

人們一驚,立即有人進來說,村頭有好些穿著軍服掛著腰刀的兵士在遊走,好早就來了。

老莊家劉銀山聽了,長歎一聲:“我今年的這一碗害了張一碗啦……”

果然,第二天有人到城裏一打聽,到處在傳說著這樣一件事,昨天京城裏的李公公到過埋甲村,聽說是去向昌盛紡織廠的當家張一碗募集軍費的。當時就遭到了張一碗的拒絕,說李公公該不是募捐賠款吧,要不就賭一碗從我手中贏走“昌盛”紡織廠。居然,在埋甲村揭了個“天牌”,讓當家的張一碗拱手讓出了昌盛紡織廠……

張一碗再沒有回到埋甲村。

埋甲村人們惦記著張一碗。尤其是每年過年賭博老莊家劉銀山揭不開那一碗時,人們便會異口同聲:“要是張一碗回來就好了。”孩子們也口裏念著:“幾年了,再沒有得到一碗爺爺的壓歲錢了。”

看場子出身的李二進省城辦事,瞅空去漢口的大賭場瞧了瞧。回來說,那場子裏有個看場子的人,特像張一碗,就是身上穿著一點也不光鮮,他看場子猜寶是一猜一個中,但從不押錢。我叫他他也不應……

真個是無錢猜靈寶了。李二加了一句,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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