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芷笙聞言,手指緊扣住慕一簫的胳膊,指甲陷進肉裏去,麵上一驚,語氣帶了絲不可置信:“這...這怎麼可能?!”
慕皚開始便告訴她和慕皓兩人間的交鋒,她隻隱約聽得是一月之期,慕皚倒說得隱晦。想來慕芷笙心中已有打算,以免夜長夢多,她會安排好慕一簫一同暗中前往,算是助她一臂之力。
慕皚當然不會同意,可她管不了那麼多。所謂的君子之約對慕芷笙毫無束縛力,她本就是個小女子,還是屬於心眼多的那種。
曆來人們評論成王敗寇,看的都是結果,輸者事,被勝者丟去史官處添油加醋,不好的統統指出,好的一筆帶過;相反勝的人還活在世上,揮史之人連著忌憚三分,將缺點抹去了寫,大肆讚揚王者功績等等,不一而足。
可誰想到慕皚竟沒同她商量,瞞著所有人,獨自一人以身犯險。那慕皓是什麼人,明裏暗裏都在布局,單就唐淵之事顯是針對慕皚而來,她曾和她提過此般。
恰好慕皚回來之時,慕皓卻不見了,當然,背著個活死人的名頭鮮少有人會查到他頭上去。二十年如一日令人豔羨的生活,慕皓隻要活在這世上一天,定不會絕了要奪回慕家的念頭,畢竟他也名正言順,為慕家嫡出的公子。雖然個中隱情外人確實不知,他們大抵會說,慕皓既然活著,何必大費周章的嫁禍又處處設陷阱於慕皚,想這一點,慕啟晟再清楚不過。
慕芷笙想及此,抬頭望向慕家老爺負手而立的方向,那人眼中光芒掩去,剩下涼薄沉慮,神色緊抿,顯然是不相信。可他不動聲色卻暗自在胸中謀劃一切的狀況,慕芷笙大抵可以推測一二。
電光火石間,慕夫人的哽咽盡數掩去,門外有間斷的爭吵聲,隨後傳來女子怒斥的聲音:“給我讓開!”
荊思蕪隨後趕到,瞥眼望了望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江湖郎中,右手背在身後,神色不屑。她望見慕皚渾身浴血的模樣時,訝然神色不絕於慕芷笙,隻很快,心底的一絲慌亂被很好掩藏。
荊思蕪伸出手,兩指搭在慕皚先前腕脈上,神色若有所思,方半晌,她凝眉對著慕家人說道:“還有餘息尚存,隻是非常微弱!”
她從榻上直起身,將帶來的一大藥箱盒子擱在一旁,也顧不得什麼禮節,神色頗急:“得盡快,麻煩給位先出去,這裏就交給我。”
慕啟晟歎口氣,拂了衣袖踏步而出。慕夫人看著自己的侄女,神色關切:“蕪兒....”
“放心吧,姑姑,我會盡力的。”
荊思蕪利落的在案上擺好十八根銀針,一旁各色的藥具羅列,隻見她指尖飛舞,飛快的撚起數根,一一紮在慕皚的命門之上,一邊拿起筆在薄紙上寫下各類的藥名,命人拿去煎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慕家人很配合的沒有來打擾,屋內靜悄悄的,隻有女子一人算是急促的呼吸回蕩著,榻上的人遊絲微弱,像是懸線之於千鈞馬上便要斷掉一般。
荊思蕪抿著唇,手上動作飛快利落,她嫻熟地褪去慕皚身上衣衫,身子微向前傾,動作變得遲緩,仔細輕柔。
眼前人身上阻礙層層褪去,細膩勻致的皮膚上劍痕觸目驚心,或深或淺的印刻,好些處傷口與衣料粘連卻不得不連皮帶肉扯下,新的鮮紅的血液湧出,即刻浸濕了身下床單。
饒是荊思蕪對著身經百戰傷痕累累的慕皚,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揪起,以她的昏迷程度來看,這回確是她傷最重最深的一次。
不過她不了解,以往慕皚帶傷,或多或少因了她身份多者是為蘇羽洺那廝,但這回她還來不及問,心底卻莫名覺得苦澀。這麼多年的交心知友,她不是不知道,能讓木頭這麼全力以赴的,隻怕和她在乎的有關。
木頭已和過去道別,現下為身份堂堂的慕家小姐,許是讓她如此掛懷,深盡執念的,也隻有那一人。
記憶如流水般緩緩而淌,涓潺的觸感漫過四肢百骸,沉重的身體寸寸幹涸,蜜意的微涼細滑輕撫,傷口點點結痂,枯澀處被注入新的活力,像是垂死的嫩芽尋見了生機,努力蓬勃地要破土而出。
朦朧的光影籠著白霧,漂浮在眼前,模模糊糊的一點看不真切。
吸入肺中的聲音空洞,胸腔間縈繞的苦澀不斷回蕩作響,輾轉充斥在鼻息間。唇間幹澀,慕皚費力抬了抬眼皮,好幾天不見的光亮透進眼中,帶來陌生難得新奇的感覺。
她喉頭動了動,努力擠出字來:“......水”
手邊的溫暖撤去,身邊人應了聲離開,隨即慕皚感到自己的腦袋被輕柔的托起,杯沿緩緩貼上唇角,與此同時,熟悉的女子香幽幽繞過來,減淡了原本鼻息間的苦澀藥味。
“慢點。”女子關切地開口,生怕她嗆著。
慕皚喉中恢複些濕潤,稍微不再那麼難受,女子剛想將她放平,她卻忽的直起身來。無奈這一動作太過突然生硬,胸臆間的悶痛瞬間如潮水漫過,慕皚難受得緊咬住牙,額上冷汗涔涔。
柳亦凡連忙轉過身扶住慕皚後背,一邊輕輕地拍拂著,著急道:“怎麼樣?哪裏難受嗎,要不我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