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正是金秋送爽時節,十月初八,良大夫人壽誕來臨。
以良家財勢地位,自是冠蓋盈門,鴻客滿苑。所奉壽禮上,更是花盡心思。
尋常如百年首烏、千年人參等賀壽上選的佳禮,對以藥材起家的良家,當然棄之不用。於是乎,金銀玉器,珍珠翡翠,珍稀古玩,色彩絢爛目不暇接中,絡繹呈上。
良二夫人隻所以深覺不平,也正在此。在她看來,良家的生意多年來靠自己一力支撐,但外人眼裏,卻隻有大哥大嫂,單是這豐盛富貴的壽禮,足見一斑。尤其今時的她,更覺鬱卒。每載的各大節慶,包括良家二老的壽宴,均由自己一廂操持,不管是之前的訂宴進材,還是之後的收禮鋪排,哪裏少得了良家二夫人?可想而知,這其中又有多少“折扣”可以刮為己有。但如今,兩個老糊塗過河拆橋,將一切均交由給了他們那個寶貝兒媳……而那個小賤人,竟絲毫不知輕重!
明明良大夫人也曾問過:“縝兒身懷有孕,壽辰的事要不要二嬸幫你打理?”
“縝兒身為良家長媳,適逢娘的壽辰這等大事,哪還能勞煩嬸嬸操勞呢?縝兒時下害喜已過,而且身體底子由來就好,再加之有各大管事幫忙操持著,娘不必擔心了。”
良大夫人後來還曾說:“縝兒進門來是第一次操辦這事,你二嬸經驗多了,有什麼為難不懂之處,盡可向你二嬸請教。”
“縝兒遵命。”
應得那般乖巧,但自始至終,可曾向她討教?
這良家裏裏外外的管事也個個是不頂用的東西,半年多的時間,被這黃毛丫頭小賤人收得服服貼貼,惟命是從。不然,這場壽宴,她花過幾分力氣?還不都是管事們在替她跑腿辦事?她動得也隻是一張嘴而已!
“二夫人,二夫人,該您了。”身側的丫鬟以袖掩了嘴,俯身小聲提醒。“壽禮。”
良二夫人醒過神來,麵不更色的斂袖緩起,與丈夫並行堂央,欠身福禮:“祝大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抬指,房裏的兩個丫鬟當即抬來禮盒,“弟妹素知大嫂喜菊,這個描菊瓷瓶是咱們特地請商隊自中原購進的,望大嫂笑納。”
良大夫人自有一番客套。
按序,二老爺夫婦禮畢,便該輪到良家大少爺這對少年夫妻。羅縝已扶著夫婿的手盈盈欲立,突聞良二夫人道:“依依,你不是也有禮物要呈給良伯母的麼,還不快點?”
“喔。”綠裳如雲、綠鬢如霧的美人行出,“良伯母,依依有禮要送。”
良德夫婦雖覺著與禮不合,但眾客之前也不好駁了二弟妹的麵子,王芸含笑道:“依依你要給伯母送什麼禮呢?其實,伯母看到你,已經很高興了。”
“依依祝良伯母鬆壽鶴年。”
“乖。”
後麵有幾丫頭抬了一幾細條竹案,案上有巾覆物,巾帕揭去,是一把七弦古琴。
難道禮物是把琴?諸人不以為然,如此稀常之物,良二夫人何必急不可待?
但見姚美人娉娉上前,纖指輕拂,樂聲漫揚。
在座諸人多為富足了幾輩已列名門的世家中人,對樂理不乏觸通者,聽得出此曲乃“鬆鶴吟”,鬆與鶴皆為長壽之物,此時彈來,應情應景。且琴聲委實悠揚悅耳,恍有鶴舞於堂,鬆濤盈耳,一曲罷,令人沉浸難返。
羅縝須說,姚美人的撫琴技巧,當在自己之上。
“……很好,真是好極了,難為你這孩子了,良伯母很高興。”王芸甚是感慨:這是個與自己的心兒一般可憐的孩子,能練得如此出色的琴藝,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