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世逃亡 (二)(1 / 2)

皇帝需要在大臣的三叩九拜中強化自己的威權和尊嚴感,這是以犧牲大臣的尊嚴為代價的,甚至到了清朝,大臣唯有以奴才自稱,方能給上級以尊嚴感,無論多有才能的人,你要當官,你就得承認自己是我的奴才。

而大臣,則是以諸多下官的唯唯諾諾、迎來送往的謙卑中感受尊嚴的,而下官,隻能從老百姓的不敢冒犯、出行避讓、甚至是欺壓老百姓中尋找自己在大臣麵前失去的尊嚴。

在這樣的社會中,每個人都是受害者,然而每個人又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尊嚴,所以他們心裏都反感這一切讓人損失尊嚴的禮製,一邊又公開讚美這種禮製,美其名曰傳統禮儀。

對一個皇帝來說,要想保證自己的尊嚴,就是要防止臣子勢力強大,而對臣子來說,要想保持尊嚴,就得加官晉爵,甚至是對皇帝取而代之。

威權社會中,一個有尊嚴、正直、清廉的人是無法在主流社會中存活的。後世人皆知包公是清正廉明、剛正不阿的清官代言人,卻不去想包公還是宋朝的三朝元老。

這個職位,足以在一場政變中將皇帝拉下馬,雖然宮中有大內高手,但哪抵得住群狼戰術,所以凡是新上任的皇帝,必須讓自己人做京兆伊,否則永無安睡之日,哪怕上一個皇帝是自己的父親,他也不能安心。所以,沒有換掉京兆伊,隻能說明自己還沒能掌握實權。正是如此,在一個威權社會中,一個人連續三屆在三個皇帝手下當京兆伊,這絕對不是剛正不阿的人能幹得了的活。但好處是,宋朝塑造了這麼一個清官形象,讓世人都以為,隻要有清官在,就有希望。用一個清官榜樣,去掩蓋人們對整個威權體製合理性的反省,宋朝做到了。

在一個威權社會中,每個人都是沒有安全感的,因為你的財富和榮譽,隨時都有可能被剝奪,隻是罪名的不同而已,所以他們必須保持圓滑、世故,學會對下級的打壓和安撫,學會對上級的迎合奉承。在這樣的社會中,每個人無論有多少榮譽、多少財富,歸根結底,都是貧民,因為他們永遠也無法預知,這些財富和榮譽明天是否還屬於自己。

所以他們一邊小心謹慎地大肆揮霍,一邊為自己和財富尋找更安全的藏身之所。他們每個人都討厭這種威權社會帶給自己的不安全感,一邊又感謝和慶幸這樣的威權社會給自己帶來的諸多榮譽和財富,同樣,他們既是得利者,也是潛在受害者,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安全的。

因此,他們一邊表麵上美化威權社會,威權社會存在越久,他們才可以攫取更多利益,但他們又想逃離這種威權社會。

姬發便是這樣的人物,他一直做的便不是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

說到姬姓家族的家業,近代有幾個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公劉在夏末的危難中找到了豳地,保存了家族實力和火種,古公用幾十年的時間,打實了民意基礎,而季曆在這一基礎之下,建立岐山城邑,擴展了邦國範圍和擴展基礎,呂尚又用強硬的軍事手段奪取了天下。

和曆史書上不同的是,在整個滅商的過程中,其實是相當於季曆準備好了糧草和人馬,呂尚發動了戰爭,而整件事,隻是發生在周文王和周武王時期,另外,周文王真正的在位時間,並非曆史書上所說的50餘年,而隻有10年左右。

周文王死後,周武王姬發的哥哥已死,所以他是名正言順地繼承了王位,但攻打殷商,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因為姬姓家族隻有不斷強化自己的實力,才有安全感,才能保證自己的既得利益,但在這個過程中,紂王帝辛卻死了。

姬發從未想建立多少的功業,反而,他討厭這一切,隻是,他無法從中抽身。

而塗塗,給了他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自己沒有了權力,沒有了巨額的財富,但他在這裏活得很安心自在。

在這裏他幫塗塗采花,看塗塗奔跑,有一種花朵是淺藍色的花,樣子像極了酒樽,咬下花朵後部支出來的另一個凸角,裏麵會有少量甜甜的汁液流出來,這是塗塗最喜歡的味道。還有一種渾身長了刺的小野果,路過時,會粘在你的衣衫上,趁青綠色的時候,剝開外皮,裏麵會有一個白色的芯,吃起來雖然對常人來說味道有些清淡,但塗塗已是感到美味無比。

當時在茲泉旁邊的石頭下麵,生了好多蕨草,它們向四周張揚地生長著,有一尺多高,整個植物的直徑將近一米,它們的葉子上麵一直是潤而清亮的感覺,特別是有新的一枝要長出來的時候,它像藤蔓一樣探了出來,細看時,上麵有些極為細致的毛茸,每隔一段,便會有一個極小的包,它們仿佛是一個嬰兒蜷在那兒小睡,當要醒來時,一伸腰,不消時日,便會長成一片新嫩無比的葉子。

每次塗塗看到這些,都會興奮地大叫,喊姬發過來看,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一般。

姬發總是淡淡地笑著,直到被塗塗拉到蕨草跟前:“你蹲下,蹲下嘛,你喜歡它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