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一直在逃避,如同小時候逃避家裏的勞動一般,但他明白,有些家中的事是你力所能及的,你最終又如何能
讓年老的父母和三歲的孩童去忙活。
他曾經幻想著離開這個家庭,他隻是一個貪玩的孩子,貪戀這世間的一切紛雜與感官的樂趣,可他畢竟還得回去。
人要長大時,能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以至於到了最後,不管玩還是做功課,其實都已不再是為了自己。
這十五年,就像他給自己放了一個十五天的長假,假期結束了,他在回去的路上,明白一切還都得繼續,做自己沒有
完成的事,去了結那些因果。
他不知道是宿命安排了自己的一切,還是自己安排了自己的宿命。甚至在十五年中他曾以為,這會是他唯一的一次逃
脫宿命,然而到了現在,卻發現一個更大的宿命在前麵等著自己,他已經學會很從容地看著它降臨了。甚至還會在嘴
角流露出一絲的笑,心道,我早知如此。
宿命竟是這般造化弄人,他本想扔掉身上所有行李,而就在扔掉最後一個小行李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背負著整個天
空。
很多時候,他想說的太多,反不知從何開口,別人問起時,竟無一語可答,靜靜地說:“沒什麼事。”然後聳肩笑笑
,輕輕地離開。
如果你知道所有的戲並不會上演,你還會不會每天排練,如果你聽到愛人在說話,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氣息,伸
出手去,卻撫觸不到,你該相信自己隻是個幻象,還是麵對的世間才是幻象?
他隻是一個愛好自由的旅人,騎馬直驅山林,春意正濃夏氣不長秋果累積北雪四飄,沒掉了所有的蹤跡。我明知再往
前走,回去的路必將為新草嫩樹所覆蓋,卻仍願意信馬由韁。
此地離岐山二百裏,而今有馬不得回。
路的兩邊花開繁茂,有齊腰深,森林中光影斑駁,伴隨著鳥雀鳴叫,猶如幻境一般,這便是終南山,那座傳說中僅次
於昆侖的神秘大山,而自己便是那個靈界傳說中的終南山主人。如果有人可以替代,他可以放棄這個終南山主人的位
子,去安心地睡大覺,一睡便是三千年;如果有人可以替代,他可以放棄這終南山主人的位子,隻去談一場戀愛,沒
有追逐、沒有傷害、沒有猜忌,隻是淡淡地相愛,輕輕地說話,開心地笑笑,走走看看,風輕雲淡。
但他還是來了,來到了終南山中,去做那個終南山主人,智尊龍馬氏座下,伏羲數千年中處於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離
不滅的狀態,法藏作為大管家,不可以離開,比自己還辛苦。有些事自己不去做,還能推給誰?
上山的路上,文真的心境一直處於悲涼又略帶安寧的狀態。到了白樺坪時,山間有股異香傳出,十分淡雅,像是什麼
花的味道,卻又叫不上來。這時白兕妖王從馬身上飄了下來,低身行禮道:“我與扶搖子送尊者到此。”說完,旁邊
的矛草房中笑嗬嗬地走出一個人來,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絡腮胡,臉極圓,嘴唇極厚。還沒說話,那人便咧開嘴笑
:“我一直在等呢,竟給盼來了!”
這個人,正是鍾離權。
他將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知道尊者要來,我采了些草果穀,下些麵做飯吃,剛好要熟呢。”
文真從兕獸身上下來還沒站穩,隻見扶搖子快步走了過去,低身說:“師父,你原來昨晚要我等的人是文真尊者?是這
終南山主人的轉世之身?”
和穀子將臉一沉:“我不是你師父,讓你等人,你卻呼呼大睡,我怎麼可能會收你這樣的弟子?”說完,轉身對文真
道:“尊者可到茅屋一坐,飯菜待會兒便好。”
晚上,房內隻餘和穀子、扶搖子、白兕妖王和文真四人。和穀子叮囑白兕妖王去屋外監視是否有其他靈物靠近。
之後才言道:“白天之時,山上人多眼雜,未及與尊者多相言談,還望尊者見諒。”
“人多眼雜?這山上還不就我們四人?現在仍是我們,師父你可真會說笑!”
“扶搖子切莫亂言,這山上,鬼魅妖精數不勝數,尊者在山上的事,盡管留心,也易被傳出去。為何要你和白兕妖王
送尊者上山?因為你並非山中靈物,眾靈不會多想,白兕妖王來此地時日短,眾人也不知他的厲害,也不會引人注意
,而我,則是外來的一山中村夫,與你一樣,都為肉身之體,自不會引人注意,眾人隻當是有些小道行的人,來山中
訪友,這才是師父這麼安排的緣故。”
文真聽了,笑問道:“和穀子可曾聽過素問這個名字?”
剛說完這兩個字,便聽到外麵似有風聲大作,眾人停下話來,隻聽外麵白兕妖王大喝道:“何方妖精,敢來此生亂?
”
白兕妖王這聲大喝,倒像是給裏麵的人聽的。
“尊者稍待,我去看看。”和穀子出得門來,隻見妖王麵前隱約站著兩個人影,一黑一白,依稀可見。
和穀子見了,直言道:“二位請進罷。”那二人徑直走了進來,見了文真便拜:“終南山文真尊者座下接引使者,人
稱風、雲二使,見過尊者,敬迎尊者還山!”
文真見了二人,腦海中突然閃過此前的種種畫麵,凝視二人:“又看到你們了。”
這二人,風使後來做了東嶽帝君,雲使則一直守在終南山中,這是後話,暫時不提。
扶搖子見了風、雲二使,偷偷地湊過去對和穀子說:“師父,原來你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我守著山下,便是知道有今
日的!”
“你二人可知素問何在?”
“我等願帶尊者和穀子前往。”
扶搖子一聽急了:“師父、師父,還有我和白兕妖王呢!我們也得去的。”
和穀子將臉一沉:“須聽從二位使者安排!”
扶搖子一聽,一個人坐在一邊的地上不說話了。
“和穀子,請讓扶搖子與白兕妖王好生照看師尊與您肉身,請二位將手遞與我二人,我二人這便帶二位前去。”
言畢,二人閉目伸手,靈體化作兩道光球,一閃而隱。
待文真睜眼看得清時,已到了一處洞府。那洞府之內,雖無燈光,卻四周通亮,洞頂之上,有星星點點的亮光,有橘
黃色的、銀白色的、淺紅色的光,猶如天際一般。
隻見前麵站著五個人,為首的竟是一年輕女子,約有二十多歲,清麗婉致,氣息安寧,此人便是素問,也就是後世所
說的鬥姆元君。
她身後站著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滿臉的絡腮胡子,但奇怪的是,看上去卻並不顯得粗野,倒是豪氣非常,這個人便
是後世所說的東華教主鐵拐李,這一世的名字,叫羌混元。
在他的後麵,立著一女子,三十多歲,高個大腳,文真看不出來頭。
這女子旁邊,站一人,身高體壯,三角眼,大胡子,樣子甚是凶惡,性敦厚,名叫玄中,本地人氏,為素問所收,也
就是後來的正一真人。
旁邊站著一人,頭尖額圓,兩眼成縫,似笑非笑,為西王母所派,眾人俗稱大角老人,也就是後世所說南極仙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