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於古文詩詞頗精,而且能通天文地理、醫藥卜筮諸書。26歲時刊印第1部詩集《紅泉逸草》,次年又刊印詩集《雍藻》(未傳),第3部詩集名《問棘郵草》。
湯顯祖在戲曲批評和表、導演理論上,也有重要建樹。他通過大量書劄和對董解元的《西廂記》、王玉峰的《焚香記》等等劇作的眉批和總評,發表了對戲劇創作的新見解。他認為內容比形式更重要,不能單純強調曲牌格律而削足適履,所謂“凡文以意、趣、神、色為主,四者到時,或有麗辭俊音可用,爾時能一一顧九宮四聲否?如必按字模聲,即有窒滯迸拽之苦,恐不能成句矣”(尺牘《答呂薑山》)。他和以沈璟為首的偏重形式格律的吳江派作家進行了頑強的論爭。尤其是作為1602年前後的《宜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一文,不僅記述了弋陰腔的演唱情況,為中國戲曲史留下了珍貴資料,而且對表、導演藝術發表了精辟見解,強調演員要體驗生活,體驗角色,領會曲意,在生活上和藝術上嚴以律己,以人物的感情去感染觀眾。他自己勤於藝術實踐,“為情作使,劬於伎劇”,同臨川一帶上千名演唱海鹽腔的宜黃班藝人保持著廣泛的聯係,實際上成了地方戲曲運動的領袖。他還親自為演員解釋曲意,指導排練,“自踏新詞教歌舞”,“自掐檀痕教小伶”。
湯顯祖在當時和後世都有很大影響。即使是認為他用韻任意,不講究曲律的評論家,也幾乎無一不稱讚《牡丹亭》,如晚於湯顯祖20多年的沈德符說:“湯義仍《牡丹亭》夢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又說他“才情自足不朽”。和沈德符同時的戲曲家呂天成推崇湯顯祖為“絕代奇才”和“千秋之詞匠”。王驥德甚至說,如果湯顯祖沒有“當置法字無論”和其他弱點,“可令前無作者,後鮮來哲,二百年來,一人而已”。由於湯顯祖的影響,明末出現了一些刻意學習湯顯祖、追求文采的劇作家,如阮大铖和孟稱舜等,後人因之有玉茗堂派或臨川派之說,實際上並不恰切。《牡丹亭》中個性解放的思想傾向,影響更為深遠,從清代的《紅樓夢》中也可看出這種影響。
湯顯祖生前就有《玉茗堂文集》刊行。逝世後5年,韓敬編印《玉茗堂集》。他的作品於明清兩代均有刊本,目前通行的是1964年由錢南揚、徐朔方合編的《湯顯祖集》,包括詩文和戲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有關部門對湯顯祖的作品進行了全麵認真的搜集整理,出版了《湯顯祖集》。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戲劇家、文學家,人民政府在臨川市修建了湯顯祖墓園、玉茗堂影劇院,影劇院內設有湯顯祖紀念室。一九八二年十月,中央文化部、中國戲劇家協會,江西省文化局和中國劇協江西分會在撫州玉茗堂影劇院聯合舉行了紀念湯顯祖逝世366周年大會。一九九二年,人民政府又籌建湯顯祖紀念館,一九九五年,占地二百畝的湯顯祖紀念館建成並對外開放。
作品內容介紹
《邯鄲記》,明朝湯顯祖作,寫呂洞賓度盧生而使其經榮辱達夢幻事。共三十出。1961年(明萬曆二十九年)問世。有《六十種曲》本。取材於唐沈既濟傳奇《枕中記》,即有名的“黃粱美夢”故事。但劇本反映的是明代上層政治的特點,具有批評時政的用意。
八仙之一的呂洞賓,早已要度一人來蓬萊山門作掃花使者。這天他過洞庭,到嶽陽樓,見無人可度,便又向西北方向而去。正走間,忽見邯鄲地方有仙氣升騰。便轉向東北,在趙州橋頭落下雲頭。原來橋頭有個書生,年近三十,是山東人,自幼讀書,精讀經史,但屢試不中,這天騎驢閑行來到橋頭小店歇腳。呂見盧生相貌清奇,有仙分,覺得此人可度,於是有意到店裏與盧生閑聊。這時店小二為他們二人正煮黃黃粱米飯。盧生和呂談起功名事,感歎非常,以為“大丈夫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宗族茂盛,方可言得意。”這時盧生瞌睡上來,呂洞賓便送一磁枕給他。
盧生見磁枕兩頭空,看去裏麵有亮光,那洞越來越大,盧生就跳進枕中去了。忽見前麵有一條官道,走不多遠,是座紅粉高牆,院門大開。他進去正閑走間,被兩個家人拿住。這時走出一位小姐,小姐姓崔,尚未婚配,便問盧生這私闖民宅要官休還是私休。官休就是送他清河縣衙去,私休就是招贅在此。於是盧生與小姐結百年之好。兩人結婚不久,科考開始,小姐要盧生求取功名。盧生以為自己屢試不中,不欲前去,小姐則說她家親戚多朝中顯貴,何況又可多賄錢財,此去必中。盧生果然因此高中狀元。考官因盧生不賄賂他而生怒。這時欽除盧生為翰林學士兼知製誥,賜宴曲紅池。盧生在宴上作詩,又有“天子門生帶笑來”之句。考官宇文融更以為盧生氣傲,不把自己當做恩師,一心要尋機會報複盧生。盧生趁掌製誥之便暗寫了一道封自己夫人的製誥,此事被宇文融告發。盧生被貶到陝州任知州,鑿石修路開河,夫婦兩人隻得前去。陝州地處華陰山外,三百裏官路盡是頑石。糧運艱難,開河工程也十分艱巨。盧生用火燒、醋澆之法,很快開通了河道。於是奏請皇上東遊賞景。皇帝在宇文融等大臣陪同下,一路乘舟而玩,而無跋涉之苦,加之盧生治理陝州有方,皇上大悅,稱許盧生開河功大。
這時,邊關急報,吐蕃殺過了長城。宇文融又薦盧生掛帥征戰,想借以害盧生於疆場。盧生即被封禦史中丞兼河西節度使,掛征西大元帥印。盧生到了河西,得知吐蕃王手下一文一武甚是厲害,文官丞相悉那羅,足智多謀。盧生用離間計,讓吐蕃王疑丞相謀反而殺了悉那羅。盧生趁機進兵,打敗了武將熱龍莽,驅兵千裏到天山腳下,射下了熱龍莽係信於雁足的那隻孤雁。見是熱龍莽求盧放他一條生路的信,便在天山勒石紀功,奉凱班師而回。皇上聞捷報,升盧生為定西侯,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同平章軍國大事。就在這時,宇文融密奏盧私通蕃將,欲圖不軌。天子不辯,即命人把盧生押雲陽市斬首。崔氏攜八個兒子去午門喊冤,皇了免盧生不死,盧卻被發配廣南鬼門關。盧生經曆千辛萬苦到了鬼門關,又差點沒被受了宇文融使命的司戶害死。崔氏被打入機坊做女工,八個兒子也被逐出京城。三年以後,崔氏受盡了屈辱,這天織了回文綿,希望能奉給皇上,以圖冤白。這天高力士來機坊,崔氏托他回文綿獻於禦前。這時邊境安定,吐蕃歸降大唐,帶西蕃十六國侍兒朝賀。吐蕃國侍子乃熱龍莽之子,熱得知盧生為那雁足之書銜冤,讓兒子對唐天子將此事辯明白。
恰在此時,皇了又看了崔氏的回文綿,方明白盧生之冤,立即令將宇文融問斬,取盧生回京,加封趙國公,食邑五千戶,官上柱國太師,崔氏封為趙國夫人,四個兒子也都封了高官。同時皇上又賜禦馬三十匹,田三萬頃,園二十一所,女氏二十四名,湖山樓台二十八所。盧生又做丞相二十多年,時已八十有餘。因縱欲而得病,雖榮顯已極,最後還是歸天而去。崔氏的哭聲和拍打驚醒了盧生,這時那黃粱米飯尚未煮熟。盧生此時方知剛才一切全是黃粱一夢。呂洞賓告訴他,那些兒子都是店裏雞犬所變,崔氏是那驢子所變。盧生致此蟠然醒悟,就隨呂洞賓去蓬萊仙山做桃花苑的掃花使者去了。
作品賞析
前人在論及湯顯祖戲劇時,大多標舉其《牡丹亭》。湯顯祖本人也曾說過:“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從湯顯祖的話中,人們大多得到了在“臨川四夢”中,惟有《牡丹亭》是最好的結論。然而這樣的結論是片麵的。《牡丹亭》之所以受到熱烈的推崇,除了它本身詞曲確實優美,情節富有創意外,更有湯顯祖的叛逆精神和時代好尚心理在起作用。但這並不等於其他劇作在曲詞,意境等方麵便不值得稱道。事實上,若就作品所表現的話題而言,《邯鄲記》顯示出了遠較《牡丹亭》更耐人咀嚼和思索的厚重性。
《牡丹亭》所涉及的,主要是女性的生存環境和情愛自由問題。盡管這些問題對於女性群體和整個社會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但女性做為男權社會的配角,一個亞群體,由她身上所暴露出來的問題,相對於男權社會主流意識而言,卻是次要的。而《邯鄲記》卻恰恰反映的是男性主流意識中所必然要遭遇到的一個問題:男性的人生目的和存在狀態問題。中國的儒家文化中,為男性樹立的人生目標是:建功立業、致身通顯、留名千古,以一種積極進取的姿態投入到社會政治,經濟生活中。
和《牡丹亭》一樣,《邯鄲記》所表現的也是生命存在的本質問題,即生命存在的自由性、自在性問題。但對這兩個問題的反思與表現,其話題本身的分量和價值,《邯鄲記》所揭示的遠較《牡丹亭》具有永恒性。因為《邯鄲記》所敘述的話題,直至現代社會,仍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況且,隨著社會生活節奏的加快,人們金錢物欲的加速膨脹,人的異化現象更加明顯。可以說,人的自由性,自在性問題,已經從往日的仕丞階層,轉移到了更廣大的人群身上。許多人將不得不麵臨這樣的選擇:是追求功名和金錢,還是過一種雖簡樸但充實的生活呢?我們看到,當盧生被宇文融陷害,來到雲陽市即將明正典刑時,他懷念自己衣短裘,乘青駒,漫步在邯鄲道上,那種雖寂寞平淡,卻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在蘆生官複原職,再操權柄,與皇帝贈送的二十四部女樂極盡歡愉之時,他又完全沉浸到了其中。渴望長生不老,青春永駐。在彌留之際,名譽和官爵仍是蘆生所最關注的。生命噶然而止,給他帶來的是太多的遺憾。這些遺憾表明盧生雖位極人臣,享盡人間之樂,但其內心仍是不滿足的。
湯顯祖對盧生形象的刻畫,是對人的可悲性的真實描述,一方麵,人的貪欲,功名欲使人感受著生活的諸多饋贈,享受人間的榮華富貴,另一方麵,貪欲和功名欲又使人每每招災惹禍,寢食難安,最終作繭自縛,被貪欲和功名欲所葬送。在明代的大學士中,有不少人命運悲慘他們中有的被送上斷頭台,有的被削職為民,有的暮年流放邊地,有的甚至死後屍棺被掘,家產被抄,子孫飄零。然而,盡管通往權力的路會遇刀山火海,但許多人仍會象飛蛾撲火一樣勇往直前,因為人時常充懷希望,相信禍福相依的道理,正如盧生在鬼門關淹淹待斃時,忽有天使到來,轉達絲綸之音,刹那間便由囚徒變為當朝首相,芸芸眾生又何嚐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命運也有如此戲劇性的轉折?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和生命存在的不可重複性,促使人要為所謂理想不懈的奮鬥,即使頭破血流,九死一生,也無怨無悔。由於人的需求畢竟是多樣的,功名、金錢之外,人格尊嚴,生命自由。對於一個封建時代的正常男性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但社會和人性的複雜性,決定了這幾方麵的實現過程必然充滿艱難曲折。在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之時,人必將生活於無窮的苦惱中,這就是《邯鄲記》向我們揭示的一個生命存在的現實課題,這是《牡丹亭》所不能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