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體會到母親的愛。結過婚的男人,還會體會到妻子的愛。這兩種愛都是女性的愛,都是纖細的、親昵的、溫柔的、癡心的。雖然,愛的方式、內容不同,但是,目的大致是一致的——愛這個人,使他生活得幸福。這一點,人們該不會否認吧?既然目的是這樣的不謀而合,那母親和妻子該是“同誌”了。事實卻不大然。婆媳矛盾,塞滿了家庭,滲透到各個角落,涉及到每個成員,成為生活中最煩惱、最難處置的事情。常言到,清官難斷家務事。更難斷的,還是婆媳矛盾。
這種事,照理應在喜事之後才出現,可我,剛戀愛,就被卷進了這個愛的漩渦,一個浪頭,就把我打得蒙頭轉向了。
“娶個媳婦陪個兒。根呀,你這還沒娶媳婦,就把娘給忘了!”一個秋夜,涼爽的風,吹得桌上的油燈不住晃動,搖曳的燈光映出兩個人影,在牆上搖擺。炕上是我五十出頭的母親。她生下我們兄弟五個,又操持著給哥哥把媳婦娶過來,把姐姐打發出了門,頭發眼瞅著稀了、白了。她的腰佝僂著,脖子後隆起一個疙瘩,白蒙蒙的灰塵永遠在上麵浮著。黑土布襖罩,除非到了三伏,才會換成一件不知是白色,還是灰色的半袖襯衫。
“你們也要給人的!”她時常嗔怪地瞧著狼吞虎咽的弟妹,這樣說。
“我們一輩子也不離開你。”弟妹發自肺腑地安慰她。這時,她滿是皺紋早已失去光澤度額黃臉上,就蒙上一層憂鬱的微笑,慢慢地搖著頭。
我愛母親,是因為母親愛我。當侄兒鑽在嫂嫂懷中吃奶時,我就想到,二十多年前,我不也是這樣如饑似渴地吸吮母親奶汁的麼?冬棉夏單,從繡著“虎頭”的小鞋兒,到結結實實的“千層底”,針針線線不都凝聚著母親的滴滴心血嗎?當我凝視母親那張蠟黃臉膛時,心底就陡然升起一股憐憫之情,象要湧上腦海,把新近因愛的緣故出現在那上麵的斑斑點點的汗漬衝刷掉,使我重新回到純真的世界裏去。
聽到母親的話,我往她跟前坐端正了,說“娘,我還是你的。怎麼說給了人哩?”
“我知道,在你也是對的。我是你,也會一樣。”母親象很理解我似的,又說:“根,我問你,她待你好不?”這時,她的神情那麼認真、專一。
半年前,我和花子要好的事,傳到母親耳朵咯,應她老人家邀請,那一天,花子來到我的家,來到母親麵前。
母親歡喜得老臉笑開了花,把積攢的雞蛋捧出來,打了一個又一個,放進小鐵鍋,眨眼變成了香噴噴的,她又把熱騰騰的饅頭,放到我倆麵前,就慢慢地離開了。繼續她那些永遠做不完的事情。
母親是有病的。自家說是心血弱。常吃幾個雞子,多吸收點蛋白質,是會有好處的。可是,聽到雞咯噠,她就跑出去,抓著熱乎乎的雞子,又以同樣的步子回來,小心翼翼地裝進藍兒裏。“二十三了”她口中念叨著,眼瞅著漸漸壘起來的雞蛋,卻一個也舍不得吃,母親是怎樣的心腸啊!
一天晚飯後,花子和我肩挨肩地徘徊在美麗的田野上。我們過小橋、越小徑、穿棉田、鑽果林;時而喁喁私語,時而追逐嬉戲,楊樹葉子輕輕地為我倆鼓掌,柳枝上的蟈蟈悠揚地為我倆歌唱,涼爽的金風,悄悄撩開衣角,一輪銀月,先出無私的光芒。我恍惚到了一個聖地,一次次屏住呼吸,凝視著她月容般的臉兒。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她強烈地吸引了我。一股熱辣辣的東西不可遏製地湧上來,於是,我和她挨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