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幫著我將他扶起來,他不喊痛,可是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以及背上冒出來,頭和病服都濕了。

醫生檢查了一下說,“石膏摔裂了,恐怕膝蓋會移位,必須再動手術。”

佑和啊佑和,你說你折騰個什麼勁兒啊?你有氣要發泄就衝我來,何必再傷害自己,你這樣做,你痛,我更痛啊。

“不要管我,都不要管我,我不做手術!”楊佑和有些惱羞成怒,他是那麼一個愛麵子的人,現在那麼多醫生護士都看到了他如此狼狽的一麵,他哪裏受得了。像他這種尊嚴和麵子比生命都重要的人,是絕對無法麵對此刻的。

醫生耐心地給他分析著腿傷的重要性,但是他一句都聽不進去,就是奮力地大喊著別管他,寧死也不動手術。

我全身都在發抖,眼前的佑和,就像一個固執任性的小孩,不聽話,鬧脾氣,耍小性,他脾氣糙,力氣大,性格強,三四個醫生護士都治不住他。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我舉起手“啪”的一下甩了他一耳光,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我,我用盡全身力氣大聲罵道:“楊佑和,你丫的今天要是不好好配合,老娘我把自己腿打斷,你信不信!”

說實話,其實我是不相信的,但那一刻,我真有種從陽台上跳下去的衝動,隻是怕真治不住他,我真要跳樓,所以退而求其次說了打斷腿。

幸好,他安靜了下來,似乎清醒了,但眼神依然無比的痛楚,鹹鹹的汗水流到眼睛裏,惹得眼睛裏充滿了紅紅的血絲。

“醫生,趕緊給他動手術。”

打了麻藥,他漸漸睡去,又一次,被推進了手術室。

我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前的座椅上,仿佛置身於茫茫大海,楊佑和一天不解開心結,我一天不會安心,那種彷徨和無助,恐怕隻有我才能體會。

現在這個點,大家應該都休息了,斯依子妍不用說,都是懷著孩子的人,蘇南還在學校,我發現,我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訴說的人,隻能傻愣愣地坐在手術室外等著。

這一切的彷徨和無助,都源於他,我的明燈我的守護神,他現在也正彷徨無助著。

看著自己依靠的男人如此頹廢,我的心,時時刻刻都在痛。

紙團一直在我手裏握著,被我捏得更癟更小了,我抖抖地攤開,上麵的字跡已經變得歪歪扭扭,但寥寥幾個字,卻清晰得很。

這,是楊佑和的領養證明,二十七年前,楊振林和沈蔓從仁愛孤兒院抱走了一個兩歲的男孩兒,取名楊佑和。

其實,他隻是一個孤兒。

沈蔓那些傷人的話又在我耳邊回想起來——“那間孤兒院裏的孩子都是被爹媽遺棄的,你也是被遺棄的,要不是我們,你能有現在的一切?”

——“我生個兒子不聽我的話我就認了,你隻是我們領養的,你現在的錦衣玉食都是我們給你的,你要做的就是孝順我們,而不是忤逆我們。”

沈蔓,哪怕她再想把他當親生兒子對待,但養子終究隻是養子。

我想,楊佑和並不會全都因為自己的養子身份而傷痛,而是因為沈蔓,這個他尊敬愛戴了一輩子的母親,竟然用這麼冷颼颼的話去傷他,好像一個陌生人,好像一個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