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初家不在那個位子上了,但好歹我是在大院混了十來年的人。當年那些紅旗幼兒園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孩子,今兒終於也能給我幫上點忙了。以前一直聯係不上,心裏麵也覺得好幾年不聯係有事兒求人家了就突然出現在人家麵前委實不那麼靠譜。
還好前段時間,大班的辛穆童鞋讓我同他們重逢。
去見我父親這件事情,沒有告訴辛穆。他這幾天在國外,看起來是忙的焦頭爛額,嘴裏鄙視他這個無良資本家也有嘔心瀝血的時候,心裏卻真的心疼,給王助理發了好幾次短信告訴他要提醒辛穆吃我給他買的蛋白粉。
雖然辛穆曾經無數次抗拒那個草莓的味道……
我十四歲的那年,習然的父親在稅務所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習然的爺爺和我爺爺辦公室是對門,倆人沒事兒總在一塊兒下棋,逢年過節的時候,習奶奶喜歡召集一幹親戚聚在一處熱鬧。習然小時候就是個不著調的孩子,那時候我們還都純潔的跟朵小白楊的年紀裏,他就已經會用甜筒哄我:“叫我哥哥,才能吃。”
我就為一隻甜筒折腰,乖乖地一聲:“哥哥。”
於是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沒過幾年,習伯父的官職節節高升,習然一家便搬去了東區的洋樓。之後一年,初家倒了,倆家人這麼多年再無聯係。
如今他能賣我一分麵子,同我吃飯,我這心啊,真是如太陽烤著一般的暖和!
“我說妹妹……”習然一口京片子“您別看著我傻笑行麼?”
“唉,習然。說真的,我小時候,跟你鐵不?”
“必須鐵,瓷兒啊!”
“沒開玩笑,真有事兒求你。”
習然放下筷子,東來順的冷氣開的足足的,可火鍋的熱氣一個勁兒往人臉上撲,汗就擋不住的流。他拿濕巾擦了一把臉:“初塵,咱倆實打實的交情。小時候我打碎我爺爺的花瓶嚇的尿褲子,是你給我擔下來的。回家你爸用鞋底子抽你,你都沒把實話說出來。那時候的事兒我也鬧不明白幹嘛記這麼清楚。反正甭管你家怎麼回事兒,就初塵你這個人,我習然一輩子的妹妹。你有事兒就跟哥開口,別把自己放那麼低,誰也沒比誰好哪去,指不定哪天我家也倒了呢。大院裏住的,官場裏摔打一輩子,沒幾個幹淨的,誰也別瞧誰熱鬧。”
我眼圈都紅了,不爭氣的吸吸鼻子:“得嘞,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你能給我使上勁兒,讓我去勤城看我爸一眼。”
“成啊!回頭我給你打聽打聽。唉,再加一盤肉吧。”
“你咋那麼能吃呢!”
“服務員,再來一盤肉!”
“我說讓加了麼!”
“哎對,服務員,就最貴的那個。”
“嘿……”
朝中有人好做官,這話在中國絕對不假。跟習然說完第三天,電話就來了,告訴我事兒辦的妥妥的,直接去就行,門口有人帶我進去。
風塵仆仆的到了帝都,無心觀賞帝都景色,一門心思的奔勤城就去了。
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紅磚灰泥,砌得嚴嚴實實。
房子的間距很遠,對戶的兩人一開窗,基本上就是模糊的一片。階梯拐著彎向上繞,一個拐角便是一扇門,一扇門後便是一間牢房。
距離上次見麵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可父親的蒼老仿佛是在用秒來計算。本以為滿頭白發就是一個不到六十歲的人,最大的衰老了,今日再見他,額頭的紋路又多了些許。
父親握住我的手,原本飽滿的手變得枯槁而粗糙。
“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裏很好。”
點點頭,不知如何回應他這種所謂的好,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悲憫的話。
妥協後,便是庸常的人生。
“爸,我跟辛穆的事兒……你應該也知道了。”
抬頭看看父親的神色如常,便繼續往下說道:“我真挺喜歡他的,他對我也好。我覺得這輩子可能遇不著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了。不管你和辛家有什麼過往……我希望你能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父親沒說話,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兒,忽然道:“我也許,能早點出去。”
“什麼?”
“那天有人來找我談話,說我在獄中表現良好,有可能提前出獄。”
我聲兒都不對勁了:“真的麼?”
“不知道是誰給使得力,但是我真的挺感激的。不隻是感激一兩個人,所有一切,我都感謝。就是後悔,年輕的時候沒好好的孝順你爺爺,現在他走了,我就算是出獄也不知做點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