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我隻在醫生的提醒下看了一眼,彼時那小家夥被人拎著腿倒過來提著,她生下來的時候沒有聲音,不哭不笑,一雙小眼睛微微眯起來,似乎是不適應這手術台上的強光,醫生剪了她的臍帶,朝著她後背拍了一下。小家夥吐出一口水來,然後過了幾秒鍾,放聲大哭。
我欣慰的笑了笑,喃喃自語:“行……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醫生聽到了,也笑了笑,道:“這孩子真奇怪,我可沒見過順產的孩子這麼安靜的。你這閨女將來準是個淑女。”
說完,把孩子正常的抱進懷裏,在她的腳踝上套上了一個出生牌,然後將她抱了出去。
我的眼睛追隨著寶寶直到手術室的大門關上。醫生說我還要在這裏躺上兩個小時才能抬回病房。
因為是晚上生的寶寶,被抬回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舅舅和舅媽等在病房裏,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我不禁問道:“怎麼沒去看孩子?”
舅舅撇撇嘴:“有人就趴在育嬰室的窗戶上眼睛都不眨的看,我跟你舅媽哪還好意思上前了。”
我自然知道舅舅說的是誰,可是沒有辦法,誰讓辛穆是孩子的父親,這折磨了我十個月的小家夥,讓我整整痛了十個小時的小家夥。在我日後的生命裏,她還會源源不斷的惹出各種各樣的麻煩,可是無論怎麼樣的錯誤,我覺得隻要我一想到今天她生出來的時候,滿身紫紅色,皺巴巴的跟個老頭子的那副模樣,哪怕她闖了通天的禍事,我也必是要護她周全的。
等不及寶寶被推回來,我的頭剛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分娩之後的幾個小時,按照醫生的說法是“隨著荷爾蒙的驟然下降”,我不斷下沉直到陷進沒有一點亮光的沒有盡頭的深藍色裏麵。我記得看到小孩的出生紙,上麵填著我的醫學年齡,歲,我幾乎忘記的年齡,隻知道在過去的任何時間裏麵,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絕望的感覺。這隻是一個階段,我現在知道了。我打算活歲,如果真的可以活那麼久的話,那段時間真的就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瞬間。但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也沒有人愛我,保護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或者隻是用溫柔堅定地聲音告訴我,一切壞的都會過去的。
半夜裏小腹隱隱作痛,我想找個枕頭墊在腰下麵,奈何這一雙手似墜了千斤重,怎麼都抬不起來。
恍惚中有個人默默坐在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輕聲問我:“曉曉,要什麼?”
我抽回了手,將頭轉向另一側。
辛穆低低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起身離開。我以為他是走了,卻不成想過了片刻他又坐了回來。他的手伸進被子裏,我頓時怒道:“你做什麼!”
他的聲音很疲倦,夜色下我們對視,我終於看清他下巴上的胡茬以及褶皺的襯衣。他眉目似也染上月色的淒涼:“我給你腰下墊個枕頭。”
說罷,也不管我的掙紮,小心翼翼的將枕頭塞在我腰下。
想當初我們濃情蜜意之時,每逢我小日子來訪,都要腰酸,時時半夜裏將他弄醒,叫他給我找個枕頭墊在腰下。他這人雖然起床氣很大,但是對我,卻一次都沒有發作過。
今時今日想來,此間種種,都是過往。若是真有一日能夠回到過去,我想找到彼時的他,問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不是最初那輕狂的挑動,不是那曖昧的眉眼傳情,不是猶疑不定的敷衍,而是確確切切的愛我?
清晨醒來,有奶水順著胸部往下流,我環顧一下病房,隻有辛穆一個人在,我到底還是沒辦法,隻得開口說道:“把孩子抱過來,再給我那幾張紙巾。”
寶寶沒有躺在醫院給預備的嬰兒車裏,而是被包的跟個粽子一樣仰躺在辛穆的腿上,從辛穆的大腿根到膝蓋,就是寶寶的全部身高。
她很難得的不哭不鬧,我見過何靜以及我小舅媽的孩子,有事兒沒事兒都要哭上兩聲以示存在感。向我們家這個這樣的,實屬奇葩。
辛穆把寶寶最外層的鬥篷脫掉,用十分不嫻熟的姿勢抱起孩子,遞到我手中。
我側過身子,道:“再給我拽幾張紙,謝謝。”
他殷勤的遞了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