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之後的第一個周末,辛穆駕車來舅舅家,每周都來,帶來美麗的童裝和玩具。
我聽人說他在這裏置辦了一處房子。是啊,他從來不委屈自己。
隻要他喜歡。
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變得必需,而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了。舅媽每周都會陪著我,舅舅出差回來,看著我好久沒說話。
那麼大的人了,居然還哭。
於是一刹那間我便答應了舅媽,我說我下周會去看心理醫生。
我跟辛穆相敬如賓、和和氣氣,卻盡量避免獨處。有一天女兒在床上玩,她大概是要長牙了,什麼都往嘴裏吃。
我被陽光曬的睡意濃濃,半合著眼睛躺在她身邊。
就在我即將睡著的時候,聽到女兒在我身邊劇烈的咳嗽。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坐起來看著她。她的小臉憋的通紅,嘴裏不知道塞了什麼東西,卡住了嗓子。
我慌了手腳,大聲喊舅媽過來。一邊還用手摳她的嘴。她覺得不舒服,使勁的掙脫我。
越急越添亂,我狠狠的掐住她的臉頰,逼迫她的嘴呈“O ”字,女兒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第一個推門進來的,竟然是辛穆。
他看到我和女兒,雙目就差要噴出火了。幾步走到我麵前,狠狠的甩開我掐著女兒臉頰的手。半哄半抱的把女兒卡在嘴裏的東西拿出來,原來隻是玩具上的一個小按鈕。
女兒哭的很傷心,我甚至覺得自從她生下來,從未這樣傷心過。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她出生四天的時候,躺在我半米之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看著我,而我卻是淡淡的轉過頭,她那時的哭聲。還有我回醫院做檢查,當我被醫生按的疼痛難忍之時,她在一側癟著嘴傷心的哭。
我低垂著頭看自己的手,剛剛我做了什麼?
舅媽聞聲而來,把還在哭泣中的孩子抱走。女兒大概是很害怕,死死的摟著舅媽的脖子。以前她從來不這樣的,她隻會這樣抱著我。
門被舅媽輕輕的關上,辛穆站在幾步之外,問我:“你在做什麼?”
“孩子卡到嗓子了。”
“你是不是不想要她?”辛穆走過來,俯下身看著我,那一雙眼睛似明鏡一般映的我無處容身“她還是個孩子。”
我不敢看他,隻敢在嘴上逞強:“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她不能有個這樣的媽媽。”
“這你管不著。”我冷笑“你也知道,你失蹤的那段日子裏,我跟高一相處的還不錯。那是我的初戀,有些時候身體上的行為是很坦誠的。你怎麼就知道這孩子一定是你的?是,我剛剛做的是不夠資格做母親,可是辛穆,你壓根就沒有當父親的資格。這是你的孩子麼?”
他看著我,很靜很講道理,卻又有點著急:“你不會有很多時間陪她,保姆把她帶大,剛剛熟悉了一個又換了另一個,你真的想要這樣?我知道你愛她,但是她現在三個多月了,你沒給她喂過奶,沒換過一次尿布……一年之前,你要把她生下來,開始還不告訴我,但是後來,現在……我不知道怎麼說,至少那個時候,我沒想到過有一天我們會討論這樣的問題……無論如何,我請你善待她。小孩子很敏感,她需要母親。”
我淡淡的回道:“這不用你教我。我是她的母親,我懷胎十月受盡了你無法想象的痛苦,這一切你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無法感同身受。所以你不必要跟我說這樣的話,如果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把自己變成現在的模樣。我想過無數次終結自己生命的方法,可我沒有,因為我知道自己是個母親。你什麼都不懂,所以請不要跟我說這些大道理。等你有一天也能從高高的雲端墜落到塵埃的時候,再姿態優雅的跟我討論這個問題也不遲。”
之後的整個晚上,我坐在露台上的黑暗裏,不能講話,也終於知道自以為都過去了的一切,還遠沒有過去。我從來就不是內向的人,辛穆也不是。但是麵對他,我總有話不能講出來,而他對於我來說,也一直是本沒辦法讀的天書,用甲骨文寫的,而且是殘本。
他人明明就在我身邊,可是我知道,我們的心,已經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