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這一扇扇外圓內方的古老窗口,我仿佛——
看到達官富豪轎子的閃顫。
聞到樵夫農人的汗味。
聽見賣炭翁“心憂炭價願天寒”的歎息。
看到一身酒氣的嫖客們搖晃著身子走上青樓。
那些如花的女子,她們美麗的尊嚴,很容易就被一些錢幣壓彎。
許多青壯年漢子,把自己的青春乃至生命典當給戰場,為的是不讓家裏的炊煙被貧窮折斷。
和今天一樣,交易的籌碼,也衡量過物價的漲落,感受過人情的冷暖。
在幣值的增減中,百姓的心,縱然變成一隻冰冷的鐵桶,裏麵盛滿歎息,卻還要掙紮著,在生活的深井裏打撈活命的泉水。
也有幸運的古幣,它們像妃子一樣,因為得到帝王的禦書而身價猛增。
有的則因與佛有緣,至今都成為一些人用來防災避難的佩飾。
古幣,從曆史身上脫落的鱗片,當它們穿越數千年漫漶的歲月,依然在古玩市場被交易,被一雙雙手所把玩、傳遞,我不得不歎服它們神奇的生命力。
突然,一枚古幣從一個人的指縫滑下落在了水泥地上。
許多人聆聽到了一聲銅質的脆響。
我聽到的卻是時間的一聲獰笑——
若幹年後,古幣還會和古代的瓷器、陶碗、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劍一起,繼續被擺進古玩店裏的玻璃櫃中,而那些曾經撫摩過它們的一雙雙手,要麼會被泥土掩埋,要麼會在火葬爐裏化作一縷青煙飄散。
老電影
那塊掛起的白布,仿佛被神靈施了法術,把許多人從家裏吸了出來。
鄉村的曬場,或是城裏的籃球場,都變成露天課堂。
大人和孩子,像是聽話的學生,一個緊挨一個坐著,坐成一種仰望的姿勢。
夾在人群裏——我寂然如一粒微塵的童年,被放映機投射的光束照亮。
我和夥伴們按捺不住的喜悅心情,由手勢表達到銀幕上,是一隻隻追逐、嬉鬧的小狗。
突然,一顆“八一”金星跌落在那片白裏,放射出閃爍的光芒。
硝煙彌漫。
炮聲隆隆。
英雄們冒著槍林彈雨,在奮勇殺敵……
一張小臉,不斷被漲潮的淚水淹沒。
以致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在腰上別一把木製或紙疊的手槍。
如今,電視裏經常播放老電影,卻都是家家戶戶關起防盜門來看。
重溫不帶彩的記憶,誰的心裏還會湧起從前的激動?
像我,坐在沙發上看老電影,怎麼也尋找不回兒時那種 ——
被一塊爛磚頭墊高的興奮感覺。
我的臉上和心境,已爬滿了皺紋。
我是自己的星球
我是自己的星球,沿著命運之神安排的軌道,在浩茫的宇宙運行。
就像愛惜車輛的司機,總會將自己的“坐騎”開到修理站檢修,我也會時不時查看一下自己的球體,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畢竟風風雨雨陰陰晴晴寒寒暖暖顛簸了40多年,它的某些部件在不斷地磨損中難免老化、傷殘,我要有所顧忌,不能掉以輕心。
這是最樸素的真理:生命本身最為寶貴,一切的夢想和希望,成功和榮譽,幸福和快樂,都建立在生命的基座上麵。
這和羊毛長在羊身上,斑斕的彩羽長在孔雀身上,糧食、蔬菜、瓜果長在農田裏,是一樣簡單的道理。
也因了羊毛的生產,我們才能穿上暖和的羊毛衫,並在某個時候,讓它在發揮禦寒作用的同時,把我們的形象裝扮,如果我們因此獲得異性的好感,說不定還會有更美麗的故事發生!
同樣,也因了土地在孕著收成,讓一隻隻飯碗的期待不會落空,我們才學會觀察天空的表情,氣候的變化,這時,風調雨順多麼重要,落一場大雪多麼重要,下一次春雨多麼重要,陽光、月色的安撫和雨露的滋潤多麼重要——總之,整個宇宙的情緒,都和我們的生命和生存息息相關。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海嘯和地震如女性痛經一次又一次在折磨地球的時候,我會十分擔心——因為,它身上馱負著所有人類的家園,馱負著許多男人和女人正沉湎其中的愛情,馱負著讓孩子們對未來充滿幻想和美麗憧憬的童話。
倘若地球像一顆流星一樣隕落,一切的一切不就全部結束?
當然,任何事物都有壽命的長短,在浩茫的宇宙,在星光燦爛的銀河係,每時每刻,不知有多少有名或無名的星體在毀滅、散碎,成為塵埃,漂浮於大氣之中?
在地球上,每時每刻,也不知有多少生命在車禍、火災、礦難等種種人為的災難和自然災害中喪生?
終有一天,我的星球啊,將會從宇宙的一條軌道上隕落,悄無聲息地隕落——
如叢林裏一枚幹枯發黃的樹葉,從枝頭飄落。
如田野裏一朵無名的野花,在季節的掌心枯萎。
每當想到這個無法繞開的宿命,我的心啊,就會被焦慮揪疼!
盡管,在我的前麵,還行走著許多老人,還有我的父母和其他長輩都在頑強地活著,可是,每看到老人們老態龍鍾的樣子,看到他們滿頭的白發和滿臉的皺紋,我不能不浩歎生命如此之脆弱,時間如此之殘酷——它非常有耐心地翻動著每一個生靈的日曆,就像負責的公交車上的售票員,她手裏總是捏著不會賣完的車票,誰啥時上車,誰啥時該下車,她記得清清楚楚!即便你忘了下車的站點,她到時也會警告你:“同誌,該下車了!”
地球喲,不就是一輛全人類的公交車?
人類在上上下下中演繹著各自生生死死的故事。
如果地球真有抵達終點站的一天,所有人的劇情才會落幕。
到那時,宇宙依然星光燦爛,不知道會有哪種生物誕生,登上一顆星球的舞台表現節目?
活著不易,才知生之寶貴!
因為眷戀,我更加敬畏時間,更加珍惜活著的機會。
更加需要愛——如果把生命比作一輛負重前行的馬車,愛啊,就是滴在車軸裏的潤滑油。
在我的世界,已經沒有敵人,我可以不喜歡一個人,但如果仍然有什麼工作需要與他或她合作,我會認真地進行配合,決不會耍小心眼,更不會做出刁難他們的事情,影響到工作的進度和彼此的團結。
團結是和諧的基石。和諧會使每一個人呼吸到愉快的空氣。
從現在開始,我要用生命全部的能量駕馭好自己的星球,讓它更加穩妥地運行。
我要以春節在家裏擦每一塊玻璃的熱情和耐心,擦去心情裏的灰塵,讓它變得更加明亮,以便能夠讓陽光和月色暢通無阻地抵達我生命的屋宇,使上蒼的恩澤不會被灰塵製造的陰影打了折扣,降低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