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對夏燦揚了解多少,但是我知道他跟梅堇岩會是南轅北轍的主子。

不許讓自己太累?

他是憐香惜玉,還是在說反話?

很快的我發現兩者皆非,他是真心對每個員工都這樣。實在很奇怪。

他規定員工一天工作八小時,也不可以超過八小時。有時我想多做一些,誤了下班時間,被他發現就是一陣劈頭嘮叨。我如果早到了,他會狠狠地看表,規定我提前下班的時間。

我的物流工作,在他們交代我各類托運單和貨品的擺放位置、講解完出貨政策之後,我當天開始做,隔天就可獨立作業,第三天得心應手。

下班後,根據我與梅堇岩的約定,我仍然在家庭計算機協助沁芳園的營銷工作。為了維護我的秘密,梅堇岩不假手他人,親自與我通郵件。他的郵件如電報式的簡短,我試圖從中找到一絲情感的溫度,完全看不到。

幸好,光是共擁這個秘密,就足以令我心醉。

我工作的地方在夏園門市內部的貨倉裏。夏園全台灣就隻一間門市,網購、現場購買都在同一地處理,另有五十餘間經銷商散布各地。所以,夏園的產品在台灣有五十幾個點可以買到,夏燦揚本人倒是隻需要管這一間門市。

夏園的人員編製輕盈,因為芳療師與講師都是外聘,網管與美工交給外包,營銷人員沒有。夏燦揚說:“我們不需要打折。天天都低價,本身就是最好的宣傳。”

如果說,沁芳園是帝王之師,夏園就是靈動的遊擊戰隊。

原本負責出貨的一個男生,叫阿覺的,被夏燦揚調去進貨,讓我負責出貨。另一位出貨物流員是位剪男生頭的酷妹,叫小蒲,剛開始我試著與她攀談,很快就發現她的話比白蓮花精油還稀罕,反而阿覺話比女生還多。

我會趁阿覺不注意,用手機偷拍進貨單上的廠商信息,然後透過私人郵件傳遞給梅堇岩。他的回答很簡短,“謝謝”、“辛苦了”、“知道了”之類,很符合他的大忙人風格。

有一天,我終於收到他的短訊。

今晚八點半,檸檬樹,領薪水。

因為彙款紀錄會是我仍服務於沁芳園的鐵證,梅堇岩跟我約好在台麵下現金交付。他很謹慎,不約在沁芳園天母店或夏園附近的餐廳,而是取天母店和夏園中間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檸檬樹蔬食餐廳。

我早到了。一進去就聞到西紅柿、羅勒和奶酪的香氣。見到純淨北歐風的淺色係木質裝潢,高雅脫俗,瞬間明白這間餐廳為什麼能入得了梅堇岩的眼。

因為已近打烊,餐廳人潮稀落。梅堇岩修長的背影馬上映入我眼簾,白色條紋襯衫,儒雅氣質盡出。他正在用筆電工作,扶著細框眼鏡像是在思索。

雖然我也是早到,讓他等待仍然讓我不安。

“老板……”我抱著包包坐到他對麵。

“妳來了。好久不見。”他蓋上筆電。“我不是說過,不能叫我老板了。”

“老板……”

“以後叫我堇岩,可以嗎?”

我不敢。這就好像在殿前直呼菩薩的名諱,太冒犯。

但是他用溫柔堅定的眼神,不依不饒地盯著我,示範說:“堇岩。”

“堇岩。”我的聲音低不可聞。

他點了點頭,旋即丟出下一個習題:“如果在夏燦揚麵前提到我,要毫不猶豫連名帶姓叫我梅堇岩,妳可以做到嗎?”

“可以……吧。”

“現在練習一次。”

“梅……堇……岩?”

“妳在叫誰?”他幾乎歎氣。

天哪我像個被老師罰寫錯字的小學生,直呼他的名字怎麼那樣難。

“梅堇岩。”他重新示範一次,聲音平穩,不帶情感。

“梅堇……岩?”

“不是問句,是直述句。”

我竭力用同樣的語氣學他說一遍:“梅堇岩。”

“好。”他終於露出微笑,將桌上一盤野菇青醬麵推到我麵前。“快打烊了,所以我先幫妳叫了我最喜歡的口味,妳用吧。”

雖然我對青醬不是很有愛,還是好感動。

我吸著麵條的時候,他打開筆電繼續工作,好像我們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因此無需客套。有時他看一下我,有時我瞥一下他,視線交會時,彼此就會笑笑。期間他的手機響了兩次,他接起,都是公事,我習以為常,可以聽的部分我也不掩飾我正在聽,眼睛一眨也不眨瞧著他。他見到了,眼角就會露出笑意,意思像是“很快該妳了”。

這一個月來的分離之苦,能換到這樣心有靈犀的片刻,值得了。

當我刮掉最後一口野菇,他已掛掉手機,正在凝視著我,似乎有一段時分。我暗自羞了一下,拿紙巾擦擦嘴巴。“老板,鳳勳她們有沒有問起我?”

“妳剛剛在叫誰?”

“堇岩。”我趕緊改口。

“我把她們調走了。”他輕描淡寫。“林鳳勳、張鬆菱、魏怡麗、盧美姍,這四個現在都不在天母店了。”

“為什麼?”

“我讓她們選,要調到南投我們的木堇芳香民宿服務,還是台東店。那兩間店,目前剛好都缺人。”

“為什麼要這樣?”我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