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在那天回去就跟她提分手了吧？”
“這妳應該不意外吧？”
忽然外麵有喧嘩聲靠近。被看見我跟夏燦揚躲在谘商室密談就不好了。我趕緊蹲到桌麵下，把夏燦揚拉了進來。
他一來我就無處躲。好擠。我們兩人蹲得歪歪倒倒，他索性環住我的肩膀，像大哥哥保護妹妹那種坦蕩蕩的姿態。我頓時感到很有依靠，順勢拉住他的臂膀，讓他將我摟得更緊。
夏日高溫。谘商室沒開冷氣，外加大熊牌暖風機。不久後我就感覺前胸後背發了熱汗，但莫名想起了他為我暖身的那一夜，有重溫舊夢的感覺。他身上的味道好豐富，變化萬千。
“我不知道那天給你的建議，會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我說：“你現在已經集滿三十個前女友，看起來還一點都不傷心，這樣傳出去，以後恐怕更難找到女朋友了。”
“我需要浪費時間在傷心嗎？”
“不管怎樣，這回大家都會說是你甩了未婚妻，因為未婚妻發現你在英國出差時房間有個女人。起碼你要裝一下，不然我怕他們誤解你。”
“全天下都可以誤解我，隻要我不誤解自己就好。”
“那麼瀟灑？”我揚起眉。
“笨澍。”他嗤的一聲笑了。“我已經花了這麼多年體驗人生，大半都是在嚐試錯誤。大人警告我不能做的事，我偏偏要去試，試了這許多年，搞得遍體鱗傷，也幫自己贏來那麼多負麵的風評，可是就像接觸過很多病菌的人一樣，我獲得了比別人堅強的抗體。我不會想要吸毒鬥毆，因為我吸過鬥過了。我不會想讓自己逗留在傷心裏，因為我傷心過了。我不會想要背叛自己的心，因為我背叛過了。這麼亂七八糟的活到現在，我至少學會了，不管別人怎麼對我，隻要我對得起自己，就夠了。”
我怔怔望著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背後不知多少辛苦。我心中漾滿疼惜，很想把他抱過來好好秀一秀，但最終隻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所以看妳為了梅堇岩做傻事，我很能夠理解。”他斜覷著我。“就算是我，有時候還是會做傻事。”
“你做什麼傻事？”
“譬如摟著一頭母老虎，擠在沒有冷氣的谘商室裏全身流大汗。”
“哈。”我肘擊他一下。他滿不在乎地一笑。
但是我沒有放開他摟著我的手，他也沒有放開我。好像我們都不想離開彼此的陪伴。
也許是發汗，他的男人味漸漸淩駕於精油味之上。我很喜歡待在這個氣味裏，更很喜歡這樣相濡以沫，很溫暖、安全、受到支持的感覺。
“所以妳到底過得好不好？”
我胸口暖暖的。話題繞來繞去，他總歸不忘關心我。
“我正在想，下次要幫你物色什麼樣的第三十一個女朋友。”我賊賊地斜睨他。
“喂。”他在我額頭上彈了一記爆栗。“還說咧，妳都自身難保，還妄想幫我。”
我哎喲痛了一下，胸臆卻盈滿交心的喜悅。忍不住捏住他環住我肩膀的那隻手掌，緊了一緊，他也用力回握我。
我和夏燦揚偷偷摸摸探出香蜂草谘商室時，兩人頭發都悶濕了。進洗手間用衛生紙稍微擦幹，才回到產品展覽室。
展覽室裏頭已經水泄不通，有幾位記者拿著單眼相機拍照，幸好大家看到夏燦揚會自動讓開道路。
“這是我們的自有品牌“史詩係列”。”我帶他穿過人潮，擠到一排試聞瓶前。“我們老板獨創的配方，今天發布。”
因為在公開場合，我裝做跟夏燦揚不太熟的樣子，對他介紹產品。
“嘖嘖，陣仗這麼大。”
“我們老板是很有商業頭腦的。”我沒有說完下麵隱含的話：沁芳園借著今天吸人潮的機會，讓史詩係列搭順風車。說難聽點，夏燦揚是幫忙抬轎來著。
“很聰明啊。”
“對不起。”我不由得衝口。“我邀你的時候，不知道老板會安排史詩係列在今天發布。我知道這樣有點利用了你。”
“一時之間看起來是這樣，長期下來妳確定嗎？”他說得真心誠意。“妳不覺得做這些計算很累嗎？難道我今天來演講，以後就不會從其他地方得到收獲嗎？我情願看做大家互相幫忙，一起把餅做大，你好我也好。”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看事情。”我有點羞愧。
“放下那些啦。”他不耐地揮手。“我高興來就來。不高興來，我就不會來。既然選擇來，我就不後悔。如果會後悔，我就不會來。”
他的眸光明朗如日，完全冰釋掉我對他的歉疚。原來我還是低估他了。史詩係列絲毫無法影響到他的安寧啊。
他拿起試聞瓶品香，神情變幻萬千，有時微笑，有時嘟嘴，有時眉飛色舞，有時沉潛凝思，簡直像演技訓練。
“怎麼樣？”我忍不住問他。
“神作，我鼻子都高潮了。”
“你小聲一點。”不知出於何種心態，我摀住他的嘴。“你是夏園老板吔，麵對跟你競爭的產品，怎麼這麼口無遮攔？這裏很多記者。”
“妳們就隻看得到競爭嗎？”
他的回答令我臉紅。我鬆開他的袖子，隨他去了。他一瓶接一瓶聞下去，沒有打算停。
“咦？”打開其中一瓶時，他大吃一驚。“大澍，他還是很愛妳呀。”
“什麼？”
他塞了一瓶給我，名稱叫“神奇的她”。
這一瓶我在做文宣時有做到，當時沒有特別注意，現在看來，這一瓶的名稱真的很特異。
我伸手摸向編號一號瓶。夏燦揚想的跟我一樣，已經遞了過來。
一號瓶叫“自由女神”，二號叫“地藏菩薩”，三號叫“月裏嫦娥”……史詩係列全都是神的名字，隻有“神奇的她”不是。
我將“神奇的她”舉到鼻前，是花梨木為主調的香氣，配有一抹橙花，融合得絕頂完美，這……這就是我跟他啊。我身體搖晃，吶吶說不出話。
“不隻是“神奇的她”有玄機，整個史詩係列都有故事。”夏燦揚攤掌從一號瓶順著比過去。“一號瓶的意思是他向往自由；二，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三，妳飛了，他隻能遠遠看著妳。這些創作全都是他的心路曆程。”
我原本死寂的心跳，砰咚砰咚活了起來。撫觸著這些冰冷玻璃瓶，裏頭多少溫暖？梅堇岩是在多少個夜裏，做出這些充滿情感的調香？當他做的時候，心裏都在想著我嗎？
“我是不是錯了？”我喃喃問他。“我以為分開對他才是最好，可是現在看起來，他好像沒有比較好？”
夏燦揚翻個白眼，把我揪到牆邊一麵鏡子前。“妳看看妳自己。”
“沒有黑眼圈啊。”我奇怪地瞧他。
“妳這叫做四個字，為情所困。”他大搖其頭。“妳雖然跟他分開，其實妳心裏從來沒有跟他分開過。”
我“切”了一聲，把他趕進演講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