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開心他的支持,又莫名的失望。“你不是希望我不要虐待自己嗎?”

“放棄了他,妳就不會虐待自己了嗎?”他吊個白眼。“我不是沒有勸過妳,妳聽話了嗎?有些人啊,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可是他那天叫我去別的男人,這種話他都說得出口了。”我有點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為了試探他的反應,我甚至問他那我找夏燦揚行不行,他……他居然同意。”

夏燦揚會是什麼反應?我不由得讀他。他會不會——我在期待什麼?不,他已經不會再將我攬進懷裏了,不會再度向世界宣告“他不喜歡你,我喜歡妳”了。那些都不會了。

他……他果然像是聽見宇宙第一大笑話,捧腹爆笑。

他果然隻把我當朋友。

現在這不是最糟的版本,但也絕不是我最喜歡的版本。

“笨澍啊,妳已經是末期了,怎麼連這種事都需要請他同意咧?”他左手扠腰,右手誇張地指天劃地。“還有他,不隻是頑石,他是鐵石。這太棘手了,但是妳們兩個不能不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如果妳沒追到他,妳一輩子都會在報紙上看到那個妳摘不到的天堂花,娶了一個他不愛的女人,陷入一個不幸的婚姻,被逼婚之後,換被逼生孩子,生了孩子之後,受到更深的挾持。他不是一個能局限於婚姻的人,可是基於負責任和不肯欠人的原則,他還是不得不當個好老公、好爸爸、好女婿,最後一輩子就這樣窒息而死。妳自己也會懊悔當初沒有再堅持一點,這會成為妳一輩子的痛。”

他說得對!

我握著秋千繩的雙手不覺發抖,全身冒起一股寒意。我以為我離開是對他好,可是……那恐怕才是他進入地獄的開端。

“你幫我追他。”我聽見自己低沉八度的嗓音。

“我?”他瞪大眼,指著自己的鼻子。

“他是鐵石,不讓他到火裏去,動搖不了他。”我將目光盯向他。“他最愛的人,是我。最恨的人,是你。如果他最愛的人跟最恨的人……”

我沒有講完,他已驚愕地鬆開下巴,明白了我的意圖。

“我知道這會讓你有些損失。”我說:“也許你們的合作會破局,但你應該不介意。”

他整張臉垮了下來。“我不敢相信妳會提出這種要求。”

“怎麼,你幫不幫?”

“妳確定嗎?”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妳知道這件事的代價?如果成功的話,妳成了他的太座,我成了他恨上加恨的人,我們從此以後恐怕連聯絡都不能了。”

“我沒有別條路了。”

“項澍耘,我沒有想到妳這麼容易就把我犧牲掉。妳……”他氣衝衝指著我,一句話說不出來,突然撒手哼的一聲,像籠中焦躁的野獸,重重踱來踱去。“氣死了,妳氣死我了!真想掐死妳!妳怎麼可以想出這麼恐怖的方法?這是用我們的友誼來交換他吔。”

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生氣,我實在意外。

“你不願意嗎?”我問。

“我願意幫妳追他,不願意跟妳絕交。”他重搥了秋千架一下,發出鏘的巨響。

我縮起肩膀為他叫痛。他真的好生氣呀,也絲毫不掩飾。我上前想說些勸解的話,他吼道:“我在生氣,不要過來。”本來就大嗓門,這一吼驚動旁邊公寓的住戶紛紛開窗在看。

我隻好默默站在一旁。

他踱到一棵大樹旁,背對著我,偶爾往大樹搥個兩下。大約過了兩分鍾,他垂下了肩膀,回頭望我,神情意興闌珊,但看到他的臉的那瞬間,我就知道他氣已經消了。

這種男人很罕見。生氣時,就是全然的生氣。釋懷時,百分百心無芥蒂。生氣與釋懷之間,竟然隻隔兩分鍾。

“笨澍啊,雖然我會損失很大,但我還是會為妳做的。”他勉力對我笑笑。“我說過,會為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對不起。我知道你很重視友誼。”

“倒不是因為那個。”他搖了搖頭。“唉,我原本以為妳是恐怖的女人,現在才知道妳不隻是恐怖。妳……”他似乎十分感歎,哽住了。

“我是母老虎?”

“妳令我毛骨悚然。”他說這句時已經一掃陰霾,變成真心激賞了。

“你怎麼會毛骨悚然呢?你殺了人都麵不改色的呀。”見他迷惑的神色,我補充,“你失憶之前啦。”

“我不相信那個故事了。”他瞪個眼。“妳之前難過得半死,說是因為我失憶,現在轉眼就可以犧牲我這個朋友,根本前後矛盾。”

我不由得紅了臉。我的心,連自己也搞不清了?

我們各自坐回秋千。他這次搖得有氣無力,像是掛在秋千上的死熊一樣。我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欸,那既然我以後沒辦法找你做療程,你現在可以幫我單擊嗎?”我拍拍自己的肩頸。“我真的好需要。”

“妳的臉皮可以再厚一點。”

他雖然這麼說,還是下了秋千,將手覆到我雙肩。

我頓時感到支持和溫暖。他手上猶存上個療程的香氣,恰巧是求愛情的香桃木融合玫瑰花,十分令人神迷,但是我的注意力自動略過了香氣,想要找到他本身的氣味。曾幾何時,這成了我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