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感冒了。回到家時,頭發還濕答答的。

接下來幾天,掛著口罩,把多年的工作化為幾頁交接文件。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口罩,它能讓我免於顯露表情。

然後鳳勳走了,走的時候口口聲聲要我一定要去用掉夏園的療程,她說他的療程被封為“失戀專科”,要我非去不可。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需要,就算被夏燦揚看出我有什麼異常也不管了。我打了一通電話去預約,小蓮說要排到半年以後,後來電話被夏燦揚接過。

“我退費給鳳勳她們好了。”聽到他爽朗的口氣,我莫名受到一股療愈。

“不,不用退費,我願意排隊。”

“抱歉,排不進啦。妳看過跨年晚會吧?大約就是那樣。”

我忽然有種此一時、彼一時的感覺。為何當時他找我去時,我不早點答應呢?

“我需要你的失戀療程。拜托。”我不覺雙手合十了。

“澍耘。”他口氣變低沉。“就算我有空位,我也不會讓妳來。妳需要的不是療程,是心理谘商。”

“我要摔電話了。”

他沉默了一會。“妳住哪裏?我過去找妳聊聊。”

“你有空找我聊天,沒空幫我做療程?姓夏的,你不要逼我飆罵。”

“姓項的,妳不要逼我跑去問妳老板妳家地址。”

“你敢?”哢。我掛上電話。

這天晚上回家,我拖著腳步經過小公園時,秋千咿呀咿呀,被蕩得很高。秋千上的人影特別大隻。我定睛後,差點沒絕倒在地。“夏燦揚?”

夏燦揚在秋千蕩到最高之際,活力四射地跳起,啪一聲穩穩落地。他臉上充滿遊戲過後的神采,一瞥見我,旋即臭起臉來。

“妳是怎麼把自己淩虐成這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裏的?”我摘下口罩。

“打電話問妳老板啊。”

“你……”我目瞪口呆。

“是從鬆菱那裏問到的啦。”他按著胸口爆笑。“看妳那樣子,頭上都長出惡魔角。妳那麼凶掛我電話,我哪敢啊。”

我哼了一聲。“夏老板大駕光臨,你今晚不用接療程?”

“如果我說我把今晚的個案取消,怕妳孔雀尾巴會張開。”他見我臉色驚奇,才哈哈擺手。“沒有啦,我請個案提前過來做完。如果來太晚了,怕妳會想不開,我就隻好替妳收屍了。”

我嗤一聲,發出這幾天裏的第一道笑聲。

他過來把我挽到秋千上坐著。他則坐到我旁邊的秋千,之前梅堇岩坐過的,但是他一坐上就蕩得樂不可支,活像小學生。

“嘿,妳也蕩啊。”他在空中揮手叫我。“蕩一下,煩惱都飛走了。”

我沒有動作。

“妳不蕩,我推妳喔。”

我耍賴似地放鬆雙腿。“要推我蕩一百八十度喔。”

“三百六十度也可以喔。”他煞有其事地摩拳擦掌。

他熱情的配合,讓我又笑了。沒真的要他推我,我自己踢腿蕩了起來,頭發隨著秋千方向,前後擺蕩。我暫停下來,試著從包包裏翻出發圈,找不到。

“記著,妳不是馬尾妹了。”他說。

這句話完全明了我心意。我勾起唇角,轉頭望向他。他全心投入在玩呢,秋千都快解體了,不怕人家笑。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多少,也不能拿他與梅堇岩來秤重。他們就是不同,就像山與海,是不能比的。

此時此刻,我真心珍惜,這樣一位為人著想的朋友。

“所以,梅豬對妳怎麼了?”他問。

我愣了愣。“梅豬?”

“欺負妳的,全都是豬。”

我胸膛一顫,又被逗笑了,好一會之後才說得出話來。“前幾天他來這裏慰留我,結局是我感覺自己被甩了第三次。”

“他不是明明還愛妳嗎?”

“他更愛報恩跟履行契約。”

“還有保護他跟沁芳園的名聲。”

“一點就通,你可以應征他肚子裏的蛔蟲了嘛。”我開他玩笑。“過去這個職位是我在做的,從今以後讓給你。”

他趁蕩高時抓下一把樹葉,丟到我頭臉。

我把樹葉撥走。“那天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因為發現我口袋裏的許願花,誤會我背叛他,才選擇了柳聖苣。我簡直……”我握住拳頭,有點想往大腿重重搥上一拳,即使是這樣,也無法形容我的懊恨於萬一。

他那邊好沉默,久久沒有說話。

我覺得奇怪。“你不建議我精油或花精嗎?”

他的神情異樣,有點像是被我的懊恨所感染,然後他猛地甩了甩頭,俯身過來盯住我的臉。“妳跟他都病入膏肓,精油花精治不了。我覺得你們可以去角逐自虐比賽的冠軍。他喜歡妳,妳喜歡他,偏偏有那麼多顧忌,根本連基本的溝通都不順。”

我被他戳中痛處,揪起了眉頭。

他的臉色卻更凶了。“現在不是妳不願意跟他在一起,是卡在他那一卡車做人的原則吧?”

“嗯,他太頑固,我是不是該放棄呢?”

我莫名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反應。

“如果放棄,妳會後悔一輩子。”他恨恨地咬牙。

我驚詫無言。

“他是梅大神,是妳從高中時候就追求的天堂花。在妳眼中他至高無上,這個地位沒有人能取代。現在妳是除了柳聖苣之外離他最近的女人,差那麼一步就要摘到了。現在就放棄,妳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