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 / 3)

那是兩間辦公室,裏麵放著一張黒虎似的老板桌,又寬又大。一把黑皮沙發椅,可以左右旋轉,前後搖動。靠牆擺著淡黃色高低櫃,裏麵擺著幾本書和摩托車配件。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張寬大的席夢思床上躺著何建偉,他好像聽到了動靜,忽然折身坐起,抬頭見是路梅瑩,臉色霎變,黑雲四起。眼睛瞪著路梅瑩閃爍著憤怒的目光,惡狠狠地說:“你來幹什麼?誰告訴你的?”

路梅瑩頗感驚詫,疑惑不解,她從沒見過何建偉這種目光和獰猙的麵容,他像一頭將要發怒的雄獅,使她感到恐懼,不知所措,一下子覺得恩愛全無,似陌生路人。難道她的到來是犯了大錯特錯了?這是何因呢?使她不得其解。

再看看剛才開門的那位小姐,為路梅瑩又搬凳子,又倒開水,熱情之極,連聲喊大姐,還得意地微笑著,像是這裏的主人。路梅瑩仔細打量著她,柳眉,烏眼,紅嘴唇像刷了一層紅油漆。雖然身材不高,但很均稱,上穿低領緊身背心,凸起的乳房像鑲嵌著兩個暄騰騰的大饅頭。下穿超短裙,兩條大腿白如嫩藕一般。細細柔韌的腰與渾圓的臀部構成了一道曲線,突出了女性的曲線美。路梅瑩想,如果自已是男性,看到姑娘如此風騷的裝束也會禁不著怦然心跳,熱血沸騰。莫非她與何建偉有染?頓時,內心泛起一股莫名的醋意。路梅瑩柔聲道:“建偉,你晚上回去吧,家裏沒米沒麵,所以我來這裏了。”

何建偉緊皺眉頭,略加思索,翻身下床,彎腰提著鞋後幫說:“好吧,你先回去。”他以寒風般的口氣說。

路梅瑩轉身匆匆離開這裏,她委屈、氣憤、沮喪交織在一起,心中像喝下一碗辣椒水,像針錐剜心一樣難受。隻因自己舍棄了自立的資本,任他把自已的自尊不屑地撕成碎片,預感到有一種不祥之照即將來臨。

路梅瑩回到家中,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痛苦和委屈,一頭栽在床上,頭蒙在被窩裏嚎啕大哭,她的心碎了,又像掉進冰窖裏凍結了。晚上,她茶飯不思,沒有饑餓感覺,反而感到腹部膨脹。她想極力忘掉這一幕,可它像幽靈一般浮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深夜,窗外黑暗寂靜,偶爾聽到遠方的過車聲。室內,自鳴鍾發出微弱的“嘀嗒、嘀嗒”聲,像同路梅瑩悄悄地對話,驅散著室內死一般的寧靜。

路梅瑩躺在席夢思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把床頭燈光調到最低亮度,抬腕瞥一眼手表,巳到午夜12點,她長歎口氣,像忍辱負重的歎息呼出胸中沉淤之氣,想到外麵是一個精彩的世界,有太多的享受,太多的誘惑,洗腳城、桑拿浴、歌舞廳,到處便是,佳麗如雲。何建偉會不會遊曆於燈紅酒綠?迷戀於“方城大戰”?深陷於茫茫情海?他會不會把握自己?難道他真的變心了嗎?使她愈發不安。忽聽,有叮叮咚咚的開門聲,是何建偉回來了,她的心弦震動一下,又驚又喜,又憂又狠。

何建偉醉醺醺地來到臥室,見燈亮著問:“怎麼還沒睡?”

路梅瑩一動不動地側身睡著,立刻聞到一股難聞的酒味,怏怏不樂地回答:“神經衰弱,失眠。”

何建偉脫鞋上床,倚著床頭半躺著,嗔怨道:“我真不明白,你要去單位找我幹什麼?有事打個電話不就得了。”

“因為我是你妻子,去找你錯了嗎?”路梅瑩不樂意地說。

“有你吃的、住的、穿的、用的,管恁多事幹啥?給自已過不去。”

路梅瑩不解地問:“我管你什麼事了?”

“這倒好,那邊不依不饒。”何建偉氣哼哼地說。

“啊!你是說那位楊小姐?原來你在家裏養著大的,外麵養著小的?”路梅瑩似當頭一棒,如五雷轟頂,她忽地穿衣坐起,驚訝地直視何建偉,不禁渾身顫抖,但她極力保持鎮靜。

“我隻有給你徹底攤牌了,今天給你開門那位,她懷孕了,要與我結婚,我勸她做掉,她堅決不肯,非生下孩子,否則,要告我,如果不和她結婚,她說生下孩子咱養著,我和她可以私了。”何建偉板著冷若冰霜的麵孔說。

路梅瑩頗感震驚,頭轟然懵了,雙眼直愣愣地瞪著何建偉,散發出憤怒的目光,臉色由白變紅,又變青。她傷心、難過、委屈、憤恨交織在一起,心中似針紮,如驢踢,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是一個本科生,相貌不差,怎麼抵不過一個從農村來的,一口土腔沒上過幾天學的服務小姐。她徹底絕望了,家庭、名譽、事業全丟了。她不由自主地渾身打顫,但努力克製自己,強忍內心痛苦,眼裏噙著淚花,委屈道:“這事來得太突然了,讓我難以接受,因為以前我太信任你了,並且毫不懷疑你對我的感情,沒想到,我路梅瑩被你耍了,我寧願離婚,也不會養那個狐狸精的孩子。”

何建偉默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路梅瑩一宿沒睡,側身躺在床上,麵向外默默地流眼淚,淚水熱辣辣地順著眼角流,浸濕了枕頭。想到婚前何建偉騎著摩托車帶著她郊遊、逛街,她坐在後麵緊緊抱著他的腰,秀發飛揚,芳心雀躍,歡聲笑語,同吃同樂同向往著幸福生活,這如夢如幻般的美景,眨眼間煙消雲散了。何建偉呀何建偉!原來你是個大騙子,偽君子,我恨透了你。她一邊從心裏這樣罵著,一邊好像隱隱約約聽到遠方有一群婦女在恥笑她:“如今老板娘,夜夜守空房;夫抱妖豔女,勝似爹和娘。”路梅瑩雙手捂著耳朵,不,我的精神不能崩潰,我要自強自立。她心裏暗暗發誓。

翌日,路梅瑩望望窗外,天已大亮。她情念已滅,霎時間思慮清晰,便躍然起床,擦幹眼淚,來到衛生間洗漱一番,對著鏡子照了照,簡簡單單地薄施粉脂,而後仔細審視著自己,高鼻、大眼、瓜子臉。眉宇間有一顆麻籽大的黑痣,不偏不斜正逢中,加上兩道彎彎的柳葉眉,酷似二龍戲珠,反而給自己增加了幾分姿色。她又來到臥室穿衣鏡前,照照身穿得體的藍色西裝,內穿雪白襯衫,顯得穩重大方樸實,高高的身材,亭亭玉立,仍不失當初風韻。

路梅瑩把本科證、身份證,一古腦地裝進挎包。然後,挎起皮包,昂首挺胸,走出家門。

路梅瑩來到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級賓館門前,留足觀望。這是一幢16層高樓,雄偉壯觀,深藍色的玻璃窗和那白瓷片鑲嵌的牆壁,明暗相間,形成格子形。在三樓高處橫掛著“金鳳凰賓館”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引人注目。

這樣的高檔賓館,不是服務員隨意出進的,首先經過麵試,然後培訓上崗,個個都很標致。路梅瑩在接待室服務小姐的陪同下,來到客房部總經理辦公室。這位總經理,大約四十開外,莊重嚴肅地坐在老板桌後,他仔細打量著麵前的路梅瑩,頗感這女子非同一般,氣質、相貌俱佳,總經理滿意地微笑道:“多大了?”

“29歲。”

“戶口?”

“在本市。”

“學曆?”

“本科。”

總經理用驚異的目光看看她,心想,高學曆在這裏打工的委實不多,但也不必過多詢問,看她以後的工作表現如何?

如此簡單的對話,竟然通過客房部總經理的目測,接下來是填表,交押金,簽下三個月的合同。凡是新錄取的服務員,都進行培訓半個月,經考核合格後,方可分配。受訓期間,路梅瑩強迫自己加班加點,弄得精疲力竭,這樣能忘掉精神上的痛苦。這期培訓班有十幾個學員,培訓結束那天,都在大廳裏等候分配。有一位“百靈鳥”學員,私下輕輕扯一下路梅瑩的衣襟,悄悄說:“聽說高級客房部有一個貴賓房服務名額,月工資一千元,不知要分給誰?”這是九十年代初,在當地就是高工資了。新錄用的學員都在盯住這個名額呢。

路梅瑩微笑說:“這就看誰的技能高,誰能盡善盡美地服務了。”

此時,一位身穿綠色製服的小姐,邁著標準步伐,“嘎、嘎、嘎”高跟鞋拍打著地板磚麵,富有節奏,聲音清脆悅耳。她手中拿著學員名單薄,從她們麵前經過。

那位“百靈鳥”輕輕拍拍路梅瑩的肩膀,眼珠子一轉,指著剛走過去的那位小姐的背影,趴在路梅瑩的耳朵旁嘀咕說:“那個就是高級客房部經理,就她手裏握著那個名額,不還是她一句話。”

路梅瑩淡淡地笑笑:“其實在哪裏都一樣,在高級客房部幹,更要謹小慎微,服務周全。”不料,那個名額分給了路梅瑩,通知她翌日八點到十五樓高級客房部報到,這對別人垂涎,求知不得的名額,可路梅瑩把它看得很淡,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高級清掃工”。隻不過由普通的藍色製服換成綠色,標誌不一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