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隊長(2 / 3)

父親搖搖頭喃喃道;“不治了,淨花錢,你大叔得這病是公家報銷,花了幾萬塊也沒治好,還沒擋住死。咳!咱這毛草人,窮人得個貴人病,就是你背一屁股債,也治不好,唉!我也覺得走的早,想幫英子多幹幾年農活,日子好轉了,等兩年把房子翻修一下,誰知命短。最讓我牽掛的是孫子楊剛,他懂事聰明,咱再窮,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好好供他念書。英子和你娘沒過一天好日子,我走了,你要好好對她們,啊!”

楊大亮禁不住淚如泉湧,順著麵頰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父親的淚也順著眼角流。楊大亮端來半盆水,兌點熱水,用手試試,不熱不涼,將毛巾在水盆裏嘩啦嘩啦對搓兩把,擰了擰,輕輕撫摸著爹的額頭說,爹,我給你擦擦臉。楊大亮擦洗父親的額頭、眼睛、鼻孔、嘴巴,並輕聲安慰他:“爹,你的話我全記下了,你放心吧。”繼而道:“來,您把腳伸出來,我給你洗洗腳舒服。”

王英說:“讓我來吧!”

大亮說;“平常都是你伺候,讓我來。”

父親的腳耷拉在床簷下,楊大亮抱著那雙幹瘦的腳徐徐湧進水盆裏,嘩一下,嘩一下,輕輕撩著水,突然,他凝視著爹的腳愣住了……

那是一九五九年之事,楊大亮在地裏看到有人把一個病死的小豬娃埋在河坡裏,大亮回家告訴父親,夜裏,父親踮著扭傷的這隻腳,一瘸一拐地挎著籃子出了村,到河坡裏把死豬娃挖出來帶到家,母親慌忙緊緊關上門,用刀砍了幾塊豬娃肉,準備煮煮吃,可是鍋早煉鋼鐵了,隻有一個尿罐和半拉瓦盆,娘就用磚頭支起來,把豬肉煮上,火苗舔著瓦盆,水咕咕嘟嘟響著,大亮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一會兒,肉的香味飄散出來,狠狠聞著香味,情不自禁地驚叫:“真香啊!”嘴裏流著饞水。不料,正在此時,突然闖進幾個人來,一腳踢翻破瓦盆,惡狠狠地說:“好,敢在家煮肉吃,辯論他。”父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情說:“小孩餓極了,實在沒辦法,請高抬貴手。”最後這幾個人把快煮熟的豬娃肉拿走了,大亮一頭撲在爹的懷裏抱頭大哭。狂風在門外怒吼,天黑如漆,令人驚悚。

不久,妹妹毛妞,一歲半凍餓而死,父親不讓埋,放在屋裏,這樣能到食堂裏多打一份飯,不過就是一個穀糠窩窩頭和一勺鹹麵水給大亮充饑,母親看著女兒心裏不是滋味,對父親說:“把妮子埋了吧!”

父親眼睛一瞪,對娘大發脾氣:“三個孩子餓死兩個了,你這個也不想要了。”大亮瞪大那雙饑餓眼睛瞧著爹不吭聲。

一天一位幹部發現此事,指著爹的鼻子大發雷霆說:“你狗膽包天,小孩死了多天,仍然領口糧,走,遊街去。”

爹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說:“俺妞才死幾天呀……”

想到此,楊大亮嘴巴一撇,鼻子一酸,撲簌撲簌落下兩行熱淚,禁不住嗚哧嗚哧哭起來:“爹,不是您,早就沒有今天的大亮呀!”

爹說:“恁大人了,哭個啥,人早晚不就這回事。”

楊大亮的父親,病情日漸嚴重,大亮向單位續了假。

天陰沉沉,霧蒙蒙,混混沌沌。楊大亮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時刻守護父親身旁。這天中午,父親呼吸急促艱難,處於迷留之際,他緊握著大亮的手也緩緩鬆開了,驀然間,咯噔一聲,頭一歪不吭聲了。大亮慌忙摸一下父親的鼻孔,沒了呼吸,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趴在父親枕邊,急促喊:“爹,爹你醒醒,醒醒啊!”遂嚎陶大哭:“我苦命的爹呀!你就撒手走了……”大亮的妻子、兒子、親屬相繼跪下,哭成一團。那悲痛的聲音,衝破房門,震撼蒼穹。

屋裏屋外站滿了鄉鄰、親屬,他們懷著沉痛的心情為後事忙碌著。院子東南角,一幫人在趕做棺材,“吱啦吱啦”的拉鋸聲,砍木頭的“咚咚”聲,釘釘子的“啪啪”聲交織在一起,奏起哀樂。

此時,本建築公司的副經理薑玉生和工會主席李貴強來到楊大亮家中,大亮雙眼哭得紅腫,他速速擦去腮邊的淚痕和流出的鼻涕,來迎接二位領導,伸手同他們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