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過反複考慮決定經商掙錢。
那是九十年代初,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和妻子雪英久未入眠,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低聲交談,我倚著床頭半躺半坐在床上,對身邊的雪英說,我跟咱叔去趟省城,沒想到外麵的世界恁精彩,看看人家比比咱,真他媽的白活了。
眼饞人家幹啥?咱生來就是打坷垃的命。雪英脫下衣服,鑽進被窩,歎口氣說。
咱不是城裏人,可以去打工,做生意,幹它兩、三年準能掙大錢。我緊接著說。
雪英望著塵灰垢汙的房頂,撇撇嘴:錢是恁好掙哩,別做夢了。
真的,我做夢就想掙錢,這窮日子我過夠了,咱得想辦法致富。我說得很認真,話音中帶著硬氣。
誰不想富?那不是噴大話噴出來的。雪英嘲弄道。
我的目光轉移到對麵的牆壁上,直直地盯住土坯牆壁發呆,我想到當初因家窮父母逼迫妹妹為我換老婆的情景,令我難忘的是妹妹出嫁前的那天晚上,她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哭泣,淚水像湧泉似地順著眼角流,淚水浸濕枕頭。眼睛哭得紅腫,像蜜桃似的。她對自己的婚事極其不滿,不願看見跛腿醜陋的丈夫,可母親為我跪在她麵前苦苦哀求,妹妹萬般無奈,隻好答應了,於是,母女倆跪著抱頭痛苦。我目睹這一幕,心裏像一把鋼刀在攪,心碎了,眼裏噙著淚花悄悄地溜出家門,來到村外那間破舊漆黑的炕房裏,獨自蹲到半夜,默默地流淚。我愛妹妹,疼妹妹,也不想她這樣做,可為了討老婆,實現父母的願望,傳宗接代,也隻能忍疼割愛了。我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窮”字,從那天晚上我徹底痛恨起這個字來。
睡吧,別胡思亂想了,錢不是好掙的。雪英接著又說,前年,人家給俺哥領個媳婦,那是個四川妞,人家隻要兩千塊錢,可俺拿不出。我還記得小時候,俺奶有病,因沒錢買藥,慢慢熬死了。
我聽雪英這麼一說,頗有同命相憐之感。我輕輕地理著雪英前額上的發絲,把她的頭枕在我的臂彎裏,瞧著她溫言善語地說:雪英,常言說,窮沒根,富沒苗。今後,我一定讓你享福,咱一定要想辦法掙錢,現在政策好了,鼓勵群眾致富。我認為致富的門道有兩種:一種是靠雙手勤勞致富;一種是靠智商致富。後一種就是致富的捷徑。我邊說邊指著自己的頭,我小時候就是個愛動腦筋的人,上學成績一直很好,上到高中,因家裏窮,爹不讓我上了。現在,我相信憑自己的智力就能致富。
你別噴了,會有啥絕招?
我已經想好了,咱先到省城服裝市場租間房,辦服裝專賣店,你先去經營,我暗中相助。等半月後,我再租一間房親自經營,同樣的品牌,同樣的質量,你店的服裝售價要高於我的一倍,不還價。這樣我這邊的生意就“火”了。
你到哪裏弄本錢?
我找人貸款。
好貸嗎?
隻要給人家回扣,就好貸。
咱賣衣服可不能坑人家。
價格嗎?要比大商店的低,比自由市場的高。這就看咱進貨的渠道和服裝質量了。對,我想起了在杭州針絲廠工作的表姨,她一定會幫咱,到時候,她從那邊發貨,我從這邊接貨,中間就節省了路費。
雪英的目光一下子放亮了,對我充滿了信任和希望,情不自禁地說,你還怪能哩,您的腦筋還會轉轉圈,看來我嫁你嫁對了。我感到她從沒有過的充滿激情的眼神在直直地凝視著我,我倆的目光相遇了,刹那間,像碰出了心靈的火花,交談著無可言表的話語。她伸手親昵地撫摸著我的麵頰,臉色立刻漲紅起來,像一個熟透的紅蘋果。我從內心裏碰發出一股無法遏製的激情,禁不住吻吻她的麵頰,雪英緊緊地抱住了我……
不久,我按自己的經商計劃實施了,兩個月後,我在省城服裝市場成了一條爆炸新聞:那個從外地搬來的“小老板服裝店”,裏麵的服裝款式新穎,價格低廉,做工精細,招來很多追求時尚的摩登女郎。生意紅火。那天正當滿屋顧客熙熙攘攘爭相購服裝時,雪英卻怒氣衝衝地來職責我,你還叫我做生意不做了,你賣價恁低,是不是想砸我的牌子?購衣者有的用白眼翻她,有的嘴裏嘟囔,管得著嘛。我假裝生氣地把臉扭向一邊說,自由市場,自由買賣,我賠我賺用著你管嘛?雪英火了,你到別處去,別在我的眼皮下做買賣。我不在吭聲,但心裏清楚,這是俺兩口子在演戲。
晚上,我關著服裝店裏的門,在裏麵伸展著折疊床,突然,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我猜想是雪英來了,果然是她,她麵帶微笑進屋反身把門鎖上,說我今天隻賣一件衣裳,還是賣給老外了。
中啊!賣一件吃半月。
這哪像做生意?好像釣鱉一樣,幾天不賣一件,這倒好,你這邊撐死了,我那邊餓死了,幹脆,我把那邊的貨全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