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會兒下,一會兒停。青蛙與知了,這兩位民間歌手,不知疲倦,唱著億萬年前的調子,一個在秧田,一個在山坡。山坡上,楊梅林裏,黃色的梅子已漲滿了漿汁,也有紅色的和紫色的,綴在葉間,一陣風過,樹葉沙沙,落一地水珠兒,也落下幾顆熟透的梅子。秧田與山坡間的那條河裏,大塊小塊的石頭都不見了,絲絲縷縷的水草,也不見了。河水流的有聲有勢,轉彎的地方直衝岩壁,騰雪濺珠,一浪一浪。水麵卷著碎葉,旋著蘆花。蘆花剛剛吐穗,便被南風送上了雲端,又從雲端飄入了河水。“六月裏南風發大水。”爺嘀咕著。爺把田埂開了一個水口,通往路溝,一些蛙聲順勢從田裏淌了出來,淌進溝裏,河裏。孫兒正在山坡上摘梅子,一邊摘一邊往嘴裏塞。“爺,梅子好甜哩,過來吃吧。”“你爺早吃過啦,六十年前就吃飽它了,那甜,還在舌尖上呢。”“爺,這楊梅樹是你栽的嗎?”“不是你爺栽的,是老天爺栽的,這山上的樹,這田裏的莊稼,這看管樹和莊稼的人,都是老天爺栽的,栽一季收一季,收一茬再栽一茬。”“老天爺?老天爺長的什麼樣子啊?”“老天爺啊……長著雷公的眼,雨婆的嘴……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_孫兒吃足了梅子,騎到另一棵油茶樹上,蕩起秋千。“那麼,老天爺,是好人還是壞蛋?”“老天爺是天上的神明,你敬他,他就保佑你無病無災,保佑一年四季風調雨順;你若不敬他,他就懲罰你,要麼發大水,要麼一滴雨水也不給,到秋後,滿地滿野荒荒草草……”爺站起身來,聲兒也高了起來,那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不像是在瞎哄6歲的小孫兒。雨,又落了下來,金線銀線交織的太陽雨,落在青碧的秧田,濺起更為茂盛的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