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糖(1 / 1)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寶塔糖。寶塔糖其實並不是糖,而是驅蟲藥,有著一種沙沙苦苦的甜味,外形像層層寶塔,很是可愛。我小時候似乎特別饞。母親說有一次我站在村長家門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蹲那兒吃雞蛋麵的村長,看得他沒有辦法吃下去,索性將兩個油汪汪的煎蛋一口一口喂了我。這些都是村長老婆隨後跟母親說的,說完了還不忘誇一句:“你家小敏真好吃。”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特別是5歲以前的事情,我更不記得。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是記得的。有次隨母親去鎮裏開會,母親的一位同事——很白淨的男同事,牽著我的手,去鎮上的一家小賣部,買了一大把水果糖。那是我第一次吃水果糖。水果糖的樣子很像琥珀,用彩紙包著。

我咬下半顆含在嘴裏,另半顆仍用彩紙包上。那是我吃過的最甜的東西。以前沒吃過,以後也沒吃過比它更甜的東西。

寫到這裏的時候,我又聞到那種水果糖特有的芳香,那是用整個春天濃縮而成的味道。

除了寶塔糖,母親是從不給我買糖果吃的。我總是肚子疼,臉上又有花花的蟲斑,母親便買來寶塔糖給我驅蟲。後來,臉上的蟲斑沒有了,母親也就不再買它了。

有一次,母親到小賣部買鹽和醬,我眼尖,從櫃台上的大肚玻璃瓶中看見了寶塔樣的糖塊。我便蹲在地上,哼哼著說肚子痛。母親低眼看著我,問道:“怎麼啦?好好的怎麼會肚子痛?”

“肚子裏有蟲子,在咬我。”我痛得要哭了。又禁不住抬頭看看櫃台上的大肚玻璃瓶。

母親隨著我的眼光看過去,落在粉紅的寶塔糖上,“是饞蟲在咬你吧。”

我真服了母親,什麼小名堂也瞞不過她。

那次,母親沒買寶塔糖,倒是買了一盒代藕粉。代藕粉是不是藕粉我不知道,反正味道是甜的,用剛煮開的米湯一衝,攪勻了,就能吃。

代藕粉被我吃完後,盒子給母親裝了針線。那是一隻長方的紙盒,綠色的盒麵,印著一朵粉紅半開的蓮花。盒子用了很多年,也許,如今還在我母親日漸年老的櫥子裏。我喜歡那朵蓮花。我的母親,名字就叫蓮花。

再添一句吧,我母親的那個同事,就是那個給我買糖果的白白淨淨的男同事,後來,瘋了。我是長大以後聽母親說的。母親沒說他是怎麼瘋的。

一個那麼好的人,怎麼會瘋呢?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真想看看他,然後被他牽著,去小賣部,買那種琥珀一樣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