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的時光遊戲(2 / 2)

很獨特,但並不偉大

現在我明白了,羅伯·格裏耶之所以把小說寫得如此艱澀難懂,那是因為他必須麵對橫亙在眼前的山巒:雨果、斯湯達、巴爾紮克、莫泊桑……一個人,當他麵對如此眾多的山峰時,那該是如何的一種絕望!高山仰止,徒歎奈何。在法國,所有從事藝術的人,都不得不麵對這樣的問題。羅伯·格裏耶這一代人要想成名,隻能走一條迥異於巴爾紮克似的道路。正是因為這樣的壓迫,於是有了《橡皮》,有了《嫉妒》,有了《去年在馬裏昂巴》,也有了後來一係列在形式上不斷創新甚至“鬼畫符”般的作家:杜拉斯、尤瑟拉爾以及娜塔麗·薩洛特、米歇爾·布陶、克洛德·西蒙等等。置之死地而後生,藝術創作同樣也是這個道理——與其跟在巴爾紮克們後麵亦步亦趨,不如索性跳出來,以一種反抗的方式引起世界的側目。

羅伯·格裏耶一直是一個聰明人,他的聰明在於他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選擇了一條最適合的道路。羅伯·格裏耶是這樣闡述他的文學主張:“我的難懂和我麵對這個世界時的覺得難懂是一致的。有些作家理解了這個世界,然後以寫作幫助你理解世界,巴爾紮克就是一個典型。我正好相反:我寫作是因為我不了解這個世界。”這樣的說法多堂而皇之啊!正因如此,格裏耶成了“新小說派”的旗手。成功之後的羅伯·格裏耶還不無得意地說:“今天也許要感謝上帝,讓我賣出了那麼多的書。但我確實不是為了賣書而寫書。”說得也對,羅伯·格裏耶哪裏是想寫書呢,他隻想玩玩跟別人不一樣的滋味。

作為一個作家,格裏耶顯然是富有才情和創造力的,這個優雅的聰明人把他自己的才能用得其所,致力於擺脫傳統的窠臼,探索新路,追求獨創。同時,作為一個探索者,他又具有充沛的勇氣,從不怕文學實驗遭到失敗,更不怕引起驚世駭俗的效果。叛逆者永遠是獨特的,但他們卻很難稱得上偉大。偉大一直必須是深厚的,也是有基礎和沿脈的,更具有的,應該是一種宏大的氣象。盡管格裏耶的作品曾經紅極一時,但時間證明,當它的先鋒性消失之後,更多的時候隻能成為一個符號,至於作品本身,就像那些懸掛在藝術博物館裏的無數繪畫一樣,成為鏈條中的一環。格裏耶至多隻是成為莫奈和塞尚,他很難成為達·芬奇和羅丹。

我的一個畫家朋友在巴黎呆了半年,回國後讚不絕口的就是,巴黎真是一個藝術家的天堂,在那裏,如果你遇到困難,你隻要說你是一個藝術家就行了,人們都願意來幫你,並且用一種尊敬的目光看著你。這樣的感覺真好!也難怪巴黎成為藝術家的天堂了。當這些藝術家如烏鴉一樣聚集在塞納河兩岸的時候,他們成名成家的唯一途徑,就是讓自己變得獨特和怪異起來。

這一點,真要向羅伯·格裏耶先生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