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戈達爾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很多年前,就看過這位法國新浪潮領袖的很多作品,比如《卡賓槍》、《小兵》、《受難記》以及《芳名卡門》等等。但一直看得雲裏霧裏,也一直不想很深地去理解他。對於20世紀很多牛皮烘烘的藝術家們,我一向敬而遠之。在他們身上,總有一種氣息讓我慌亂而緊張,文學如此,繪畫如此,音樂如此,電影也同樣如此。20世紀六七十年代活躍的那些新浪潮的家夥們,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侯麥了,我受不了他電影的喋喋不休;最容易接受的,是弗朗索瓦·特呂弗,他的電影靜謐而鋒利;最匪夷所思的,是阿侖·雷乃,他的電影仿佛雲裏霧裏;而最有精英意識的,我認為,就是戈達爾了。
最近淘碟,突然就在不經意當中,看到了很多張戈達爾的電影碟片,而且版本還相當好。比如《愛的挽歌》、《人人為己》等等。我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如此莫測高深的電影還有這麼好的市場。世界變化快,越來越奇怪。於是一下買了好幾張,回去後囫圇吞棗。這一周,就變成我的“戈達爾電影周”了。
隔了很長時間再看戈達爾,還真是有著很多新感受。年歲增大,心若止水,對於悶片,也覺得親切不少。想想也覺得可以接受的。世界上哪有那麼多離奇故事,也哪有那麼多驚悚呢?半輩子,也不曾撞見一兩件——給我印象至深的是這個家夥的鏡頭感,好得讓人心悅誠服。像《人人為己》中的很多畫麵,都是可以成為經典的;《愛的挽歌》同樣也如此。也正因為這一點,戈達爾最為電影人推崇。不管怎麼樣,一個能把鏡頭拍攝得那麼漂亮的家夥,一定是不俗的。你可能看不懂戈達爾在表現什麼,但你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長著一對與眾不同的眼睛,他的瞳仁中有著屬於自己的長焦和廣角。
看來看去,還是覺得《芳名卡門》好。這部電影曾經獲得1983年戛納電影節金獅獎。在這部電影中,戈達爾漫不經心,東拉西扯,電影的敘事更像是“音樂”,一曲包含了影像、情節、人物以及音樂本身的四重奏。戈達爾說:“我了解到,我不可能拍一部沒有音樂的卡門,但我不能用比才的音樂,因為用了的話,就好像隻是在拍一張照片。我了解到,卡門的真正主題是音樂和肉體。”戈達爾曾經在一次訪談中這樣說,他稱這部片子的主題是“音樂和肉體的調情造愛”。在我看來,的確是這樣。戈達爾就是要拍攝所有事件的流動感。
戈達爾的拍攝也與眾不同。1959年,戈達爾拍他的處女作《筋疲力盡》時,行為真是石破天驚。他沒有劇本,每天早晨寫,寫完後念給演員聽,然後開機。戈達爾說:“我故意多搞即興創作。在電影界,像這樣的拍法,我從來沒有見過先例。”這樣的方式,真像是騎著騾子走鋼絲,非得是那種格外有天賦有膽略的家夥才敢用的,而且還要有資金。比如說戈達爾,也比如說後來的王家衛。他們都是不要分鏡頭劇本,甚至連總劇本都不需要。戈達爾把攝影機藏在一輛從郵局借來的手推車裏,推過去,拉過來……然後就用這種帶有神經質的剪輯方式,把那些一輩子搞電影的人弄得目瞪口呆。當年的法國電影人彼埃爾·梅爾維爾曾經說:“新浪潮沒有特定的風格可言。如果說新浪潮確實有某種風格,那就是戈達爾的風格。”這樣的評價,怎麼聽起來,都不像是一種讚美,而是一種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