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疏離的痛楚(1 / 3)

緣起

一直喜歡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與維姆·文德斯的《雲上的日子》。那天散步逛愛知書店,看到了維姆·文德斯記載此次拍片的書籍《與安東尼奧尼一起的時光》,便買了一本。我想了解兩個大師在一起碰撞的火花。

我看到《雲上的日子》是一個偶然的時間。那一次我到山區小縣涇縣出差,時間大約是1996年。晚餐後在小城靜謐的街道上散步,突然就在一個小音像店裏發現了這部VCD片,而且是台灣的正版。更令人奇怪的是,當時不僅僅有這一部電影VCD,我同時還收羅了根據薩特·伏波瓦小說《一個已死的人》所改編的同名電影,還有獲戛納電影大獎的馬其頓導演曼徹夫斯基的電影《暴雨將至》。我至今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時的VCD並沒有普及,合肥賣這樣冷門的VCD片都極少,而我卻在這樣的小縣城裏發現了這樣稀有的藝術片!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很多人,很多事,就是這樣具有宿命的意味,而這都在無意中暗定了你生命的軌道。

我一直癡迷於偶得的這幾部電影。當然,最喜歡的,還是《雲上的日子》。喜歡它,是它具有一種高味質的玩味感。電影中的男人女人都非常漂亮,優雅,有氣質,憂鬱而高貴。這樣的電影本身,就像是一具精美無比的薄胎瓷。不僅僅如此,電影的構圖、視覺感覺、音樂、旁白,也是無可挑剔的。我曾將這部電影看了很多次。每次看,似乎都有新的收獲。那時的我正處在心靈上的拐彎時期,拐一個很大很大的彎。這部電影讓我覺得,還有很多人比我思考得更深入,也更憂鬱。我明白了人生有很多看似巨大的拐彎,其實隻是穿透一張紙,一張薄薄的思想之紙。

大約是1997年吧,我的一個出家朋友頓弘來宣城我家,也借宿在我這。我給她放《雲上的日子》。隻一會,我看到她泣不成聲了,我知道她也明白這部電影了。我沒去驚擾她,隻是掩上門,讓她在屋堂前安靜地啜泣。然後,她房間裏的燈就徹夜亮著。我知道她一直在記錄著自己的想法。也許,一部偉大電影向人傳達的,會比人一輩子經曆得多,也複雜得多。

四個故事

我一直沒有完全看懂《雲上的日子》的劇情。雖然我看了不下四遍。這並不能歸結於我的遲鈍,這似乎是導演有意不讓我們接受到全部,把我們的困惑壓製到最合理的範圍內。按照文德斯的說法,《雲上的日子》共有四個故事,它們都來自安東尼奧尼的小說集《台伯河上的保齡球道》,分別是“從未存在的愛情”、“女孩與犯罪”、“肮髒的軀體”和“兩封傳真”。這四個都是愛情故事,都是各不相同的、不可實現的愛情。

“從未存在的愛情”發生在安東尼奧尼的家鄉費拉拉(Ferrara),意大利北部一個富庶的工業與大學之鎮。年輕男子席爾瓦諾旅經這市鎮,遇到在附近村子教書的年輕女子卡門。他發現自己與她同宿在一家旅店,兩人隨即墜入愛河;他們一起散步到很遠,感覺這段情緣早已注定。長長的熱吻之後,看來他們必然是要一夜纏綿了。但席爾瓦諾因為自傲、疲勞或別的什麼原因,沒有去她的房間,而是在自己的床上和衣而眠。早上當他醒來,卡門已經去上班了。

席爾瓦諾也繼續上路,盡管顯然在情感上彼此仍強烈吸引,他們卻再沒見麵。兩三年後,他們在一家電影院裏偶遇。這次他們直接回到卡門的住處,低語傾訴,輕解羅衫,就要做愛之時席爾瓦諾突然起身穿衣,未作任何解釋地離開了卡門。後來他對自己承認,是為了“不擾動一種欲望”——他學會忍受或許是依賴的信條。他們再沒見麵,盡管在彼此的心意之中他們永遠不可分離。

“女孩與犯罪”發生於波多費諾(Portofino),那是離熱那亞不遠、意大利裏維埃拉的一個港口小鎮。男人——一個電影導演——在尋找故事。他的目光被一個在海港邊服裝小店裏當店員的姑娘吸引。她的眼神和儀態神奇地令他著迷,那正是他在尋求的氣質。女子突然主動找上他,向他講述她的故事:她殺死了她的父親,刺了他12刀,之後她被逮捕最終在法庭上被宣布無罪。一夜歡情之後,兩人分道揚鑣。對那導演來說,她太親近了,他無法再追索她的故事。

“肮髒的軀體”被設定在一個無名小城,年輕男子尼可洛在去教堂的途中遇到一個女孩。他開始挑逗她,並且陪了她一路。他跟著她進了教堂,觀察她虔誠地禮拜。他睡著了,醒來時教堂已空無一人。他衝出去,沿來時的路奔跑,又看見了她。他們接著交談,現在更加誠懇。尼可洛被女子打動得一塌糊塗,他對他的感覺越來越深越來越強,直到他意識到自己想要與她共度餘生。站在她門前,他問明天能否再見。她答道:“明天我就要做修女了。”尼可洛的生活希望都破滅了。

“兩份傳真”是女商人卡特琳娜的故事,她在一座現代辦公樓高層一間時髦的辦公室裏上班。她收到丈夫發來的一份傳真,要她離婚。卡特琳娜徹底狂亂。她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穿過城市,然後又回到辦公室,但她根本無心工作。傍晚人們都回家了,那晚卡特琳娜好幾個小時望著窗外,最終注意到外麵辦公樓裏一個還在工作的男人。在城市的高空,他們的辦公室是各自樓裏唯一亮著的。卡特琳娜給那個陌生男人發了份傳真,向他求助。他發現了窺視他的女人,把她的傳真扔出了窗外。卡特琳娜不能接受這樣的拒斥,她找到他的辦公室,在那兒,兩人終於在急促的呼吸中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