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開來的十幾輛依維柯囚車後門大開,焊著鐵欄杆的窗戶上一片森然之氣。
人群立刻就開始安靜下來了,看這個架勢,隻要工人們稍有鬧事的苗頭,立刻就會被抓進去。
畢竟大家都是老實巴交的小工人,沒到最後時刻,還犯不著以身試法。
這個胖領導派頭十足地揮舞著手:“大家不要著急嘛。先聽我把話講完。這次的重組市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我們絕對不能像過去那幾次失敗的重組一樣。不破不立,隻有將客車廠曆史上遺留下來的包袱都甩掉,我們才能重新抬起頭,輕裝上陣嘛。”
人群中不知誰問了一句:“什麼是曆史遺留包袱?還有怎麼破、怎麼立?”
那胖領導的手像是交響樂團的指揮一樣擺了起來:“我們客車廠裏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年齡結構很不合理、老齡化嚴重,再加上離退休職工過多,因此就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下麵的工人低著頭暗自罵了起來:“什麼狗屁負擔!還不是都被這些領導幹部貪到了自己的口袋裏去了。”
胖領導裝作沒有聽到台下的竊竊私語聲,他繼續熱情洋溢地揮著手:“所以,痛定思痛。我們這次重組的基調就是破產。首先,離退休職工的養老、醫保全部轉入社區服務中心。其次,年齡超過四十歲的企業職工,通過買斷工齡的方式一次性補償,之後為大家辦理下崗手續。”
台下一片嘩然,這哪裏是甩包袱啊,簡直就是掃地出門啊。
有能耐的年輕人早就離開廠子出去自謀生路了,現在還在客車廠上班的,絕大多數都是四十歲以上的老工人,他們這個年紀去社會上也找不到事,隻能靠著廠裏微薄的工資來維持生計。
一旁的歐陽廠子一臉諂媚地帶頭鼓起了掌:“市裏為我們這個老牌國企設想得實在是太周到了。大家想一下,如果市裏不重組的話。等再過幾年廠子倒了,大家豈不是連一點生活保障都沒有了麼?這份關懷、這份體貼,也就是在華夏溫暖的大家庭裏才會有的啊!”
不過他這一番聲情並茂的表演並沒有得到周圍人的認同,就連開始還對重組抱有期望的大小領導們也變了臉色。
人群中開始有些不安的騷動了,大家激動的情緒漸漸有了爆發的跡象。
兩輛黑色塗裝的輪式裝甲防暴車很及時地開了上來,車頂上的六發裝催淚彈發射器和高壓水炮赫然可見。
胖領導繼續對著話筒念了起來:“工齡買斷按照每個工人正式進廠的時間計算,每年補償大家3000元。買斷了工齡以後,大家的關係就會轉入到相應的社區服務中心,之後的養老保險之類就在那裏辦了。”
最前麵的幾個廠領導終於忍不住走到歐陽廠長身邊,他們互相耳語了幾句,就點點頭走回到了隊伍:“問過了,這次的破產重組主要針對工人。我們中高層領導還會留在新廠裏。”
眾領導齊齊地鬆了一口氣,隻要不破到自己頭上,管他怎麼折騰。
但一些職務較低的小領導立刻就開始惴惴不安了。
胖領導繼續興致勃勃地講解著破產重整的步驟,但不知是誰先帶的頭,本來聚得嚴嚴實實的人群忽然散了。
工人們用這種無聲的方式抗議著破產重組,他們走回了自己的車間,默默地幹起活來。
胖領導頓覺一拳打到了空氣,這次破產重組他原以為會有些狀況發生,因此特地就連防暴大隊都召來了,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他居然開始覺得有些失望。
操場上,隻剩下了廠子裏的大小領導、市裏的幹部和一群群嚴陣以待的防暴隊員,還有那一地隨風飄舞的煙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