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中一
1982年之後,家庭承包製在全國農村已經鋪開,政策性的爭論暫時趨向一致,農村改革的政策研究轉向家庭承包之後的第二步改革,當時大致的方向有兩個:①放開農產品和生產資料的市場,改革農村的流通體製;②家庭承包之後的小農生產如何進一步發展,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全國土地改革之後討論的老問題,小農生產和現代化的農業應該是什麼關係?因為當時囿於開放度不夠,還沒有更多國際經驗可以參考,頗使人感到困惑。當時很多人的心態是,受到家庭承包製成功的鼓舞,期待像“家庭承包製”一樣,尋找到第二個突破口,迅速地擴大改革成果,使得農業發展邁上第二個台階。杜老的關注點也是在這兩個方向,總結經驗,製定後續的農村政策,進一步鞏固和擴大“家庭承包製”的成效。
1985年初秋的一天,王岐山(時任成果處處長)拿了一張報紙給我看一篇題目《百萬雞鴨下江南》的報道,寫的是江蘇南通地區的農民,以自行車接力馱運的方式,把當地農村生產的活雞鴨長途販運到南京出售的事情。岐山說:“老杜(當時我們都這樣稱呼杜潤生主任)看了這篇報告很重視,要派人去調查,你先寫個調查提綱給老杜,他批完後你就出發”,這是我第一次接受杜老指派的調查任務。我所學的專業是“生產經濟學”,在鳳陽蹲點做的是有關“大包幹”後農業生產增長的研究,來農研室後做的都是有關“家庭承包製”方麵的調研,對農產品流通的情況不很了解,心中不免忐忑,因此盡我所能準備了一份詳細的調查提綱,主要歸結為兩點:①南通地區家禽商品交換和家庭飼養業發展的關係;②南通農村飼養業發展和糧食生產的關係。當時我的主要想法是:生產是基礎,商品交換對生產有反向的促進作用,因此擴大家禽貿易如何來促進家庭的飼養業生產;而糧食生產是農業的基礎,家庭飼養業發展是促進糧食生產還是會影響糧食生產,這些想法現在看來不免狹隘,但基於當時的認識水平,這種看問題的角度確實是很普遍的。第二天岐山對我說,你的提綱老杜看了,他要你過去談一下。當時我們的辦公室就在老杜辦公小院的隔壁,我轉身就到了杜老的辦公室,這是我第一次獨自麵對他接受他的指示,因為杜老有時會到我們的辦公室來說些家常話,所以我並不感到緊張。
簡單交談了幾句後杜老就說,你的提綱我看了,費了些心思,你都把眼光放到生產上去了,我想知道的是這樣兩件事:第一,現在大部分農產品的市場已經放開了,經過這麼長的路程,依靠人力運輸,把活雞鴨運到南京去賣,農民是如何組織起來的?第二,他們組織起來搞運輸和銷售,得到了政府什麼支持,還需要什麼支持?你下去不要隻聽幹部彙報,一定要訪問農民,做不同行業的農民都要去訪問,你自己先要準備兩三個最想知道的問題,同一個問題要多問幾個農民,我要知道農民想幹什麼。接著他說:“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問我。”以我當時的認知水平,不太明白他說“組織”的含義,就問:“組織”的含義我不很明白,是否指幹部來組織農民做某件事情,就像組織修水利一樣?杜老說:“你問對了,不是這個意思,但我也不能說清楚它的含義是什麼,報道上說農民組織起來搞雞鴨運銷,因為涉及的人很多,誰是頭?用什麼辦法把大家組織起來?這種組織應該叫做什麼?你們可以先討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