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杜老指導我做農村調查(2 / 2)

岐山請了陳開國等幾人來討論“組織”的含義,以及該調查些什麼?當時能找到的參考資料大多是政治經濟學類的,可是有參考價值的內容並不多,經過討論,決定暫先把“組織”的含義放到一邊,當時大家覺得商定的調查內容是:第一,報道上寫的是順利的狀況,在南京出售雞鴨,在賣不出去時怎麼辦?市場價格跌了怎麼辦?死了的損失怎麼算?因此引入了“風險”的概念,把調查的主題設定在“風險”狀態下農民的銷售是如何活動的,主題一經確定,思路就明朗了;第二,應該從南京市場開始調查,先訪問做銷售的農民,再調查做運輸和收購的農民,他們是單幹還是有組織的?他們之間是如何聯係起來的?第三,政府和幹部如何看待這件事,他們做了什麼?調查提綱確定後,岐山又送給了杜老,他肯定了這個提綱,並說:確定在“風險”狀態下調查農民的銷售活動有新意,我們聽到後很受鼓舞。

我和謝義亞去了南京、揚州和海安(南通所轄的養殖大縣),調查的結果大致如下:①在南京做雞鴨批發銷售的有農民和市民兩類,他們從運輸農民手裏接貨批發給零售商,做零售的大多數是農民,這些農民來自江蘇各地;②做接力運輸的農民自己組織起一個組合,分段騎車運送,並傳遞兩頭的信息(當年通訊很落後),他們向批發商收取運費後分配,不參與經營;③在海安做收購的有個體和合夥兩種,由他們雇人入戶收購;④在南京的批發商和海安的收購商是合夥人,大多數是親屬關係或者同鄉同村的熟人,做生意的本錢是他們籌集的,所以利益和風險由他們分擔,三個月或者半年結一次賬,再商議今後的去向:繼續合夥還是散夥,重組還是洗手;⑤當地政府幾乎不管運輸和銷售,但海安縣政府對養殖生產抓得很緊。這個運銷過程在今天看來極為普通,在27年前可是一件新鮮事物,調查報告送給杜老後,他還要聽彙報,他問:“船運有很多好處,農民為什麼不用?”此事我們正好調查了,因為運送活雞鴨必須用機船,機船買不到也買不起,租到機船也買不到配給的柴油,這正好反映了當時計劃體製下開放農產品市場的現狀,但杜老提的某些問題我們也沒有回答上。

過了一段時間在會上杜老說,最近我們對開放農產品市場進行了幾次調查,看來明確了兩件事情:第一,在開放農產品市場後,農民有了一些新的組織方式,以前我們對這些組織了解不夠,也不能給他們一個規範,經過調查,我們知道他們之間是以彼此商談和利益交換方式組織起來的,因此可以稱之為農民的市場組織;第二,開放農產品市場後,參與進來的農民和農民組合都有各自不同的利益,因此不能像“大包幹”那樣,一個政策突破就造成“一瀉千裏”的局麵了,他給出精準的提煉。此事已經過去27年了,杜老今年已屆百歲,回憶起來,當年農村改革的大好局麵,就是這樣一小步一小步腳踏實地積累起來的。

(本文作者係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