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1986年“一號文件”之後,1987年確定了深化農村改革的三項目標。但是杜老依然心存隱憂:“理論上揭示不等於實際上解決問題。中國農業的進一步改革,受製於城市國有經濟改革和政治體製改革。當時我們認識到,中國的農村改革,一切‘便宜’的方法已經用盡,如果不觸動深層結構,就很難再前進一步。正是因此,農村改革一係列一號文件的曆史使命告一段落。至今,中國農村改革並未終結,必須從全局改革中尋找前進道路。”
“現在,我把這個願望移交給諸位。”
曆史的鏡頭拉到了2008年,中共十七屆三中全會作出的《中共中央關於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幹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再次拉開中國農村土地製度改革的大幕:將土地承包製從長期不變改為長久不變,允許農民以多種形式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很多人看到了此間蘊涵的能量,認為它是解放農村生產力的又一次巨大推動,它的突破性不亞於當年杜潤生主持草擬的“一號文件。”
值得一提的是,杜老看到進入90年代後中國城鄉差距逐漸拉大的事實,多次建議國家增加對農業的財政支持,並給農民完全的國民待遇,賦予農民長期並有法律保障的土地使用權、收益權、轉讓權和處置權,與此相聯係,提倡依照憲法規定,重視保護農民土地財產權利,整頓土地市場,規範國家征地、企業用地,防止來自任何方麵的侵犯。杜老在這方麵的推動和呼籲,為十七屆三中全會通過《決定》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至今,杜老依然念念不忘的是農民,“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農民問題,農民最大的問題是土地問題。關於農村土地使用權流轉,當前最重要的是培育農地流轉市場。保障農民土地承包權的流轉權益不被基層政府侵害。”杜老一再強調:“土地使用權流轉要有序。”
杜潤生一生桃李滿天下,所帶的學生現在大都已經成為國之棟梁,如王岐山、林毅夫、周其仁等,周其仁曾經這樣評價他的恩師杜潤生:他擁有厚實的農村、農民和多方麵的知識,但一輩子注重調查研究,對新情況、新問題永遠抱有強烈的求知欲望。
一個他關心了20餘年的問題再次盤梗在他心裏:一個是讓農民享有國民待遇,一個是農民要有自己的組織。“全世界農民都有自己的組織——農民協會。中國的工人、婦女、青年也都有自己的協會,農民卻沒有。”杜老一直心有所牽。農民協會以前有,後來取消了,80年代中期,杜潤生曾經向鄧小平同誌建議恢複農民協會。小平同誌說,成立一個農民協會的意見可以考慮,這樣吧,我們看三年,真的需要即可籌辦。結果三年到了,因為其他事情,就顧不得考慮這個問題了。
如今,已然95歲高領的杜老聽力嚴重衰退,世界在他耳畔清寂一片,但思想的汪洋,從未停止奔淌,那股滔滔熱流仍然激越,有力。在《決定》通過不久,他顫巍巍的身影出現在主席台上,高聲講道:“如今,農民已經有了經營土地的自主權,加上市場交易自由,接下來就是政治上的民主權利要跟上。”
這位做了一輩子農民代言人的老人,如今最牽掛的依然是農民的國民待遇與遙遙無期的“農民協會”。90歲生日時,他說:“現在,我把這個願望移交給諸位。”95歲,他的願望依然沒有實現。
(原載《中華兒女》200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