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癭公抓了一把花生米塞在嘴裏,又說下去:\"這四大徽班各有特色,當時有'三慶)的軸子,四喜'的曲子,'和春'的把子,'春台'的娃子的說法。徽班專演徽戲,劇目眾多,武打火熾,通俗易懂,引人入勝。一時間北京城裏廣和樓、廣德樓、慶樂園、三慶園上都被徽班占據,這種戲曲的紅火,危及了'陽春白雪'的昆曲在京師劇壇的地位。道光爺那陣子,由於湖北漢調來京,徽班藝術班逐漸北京化,京戲由此降生……\"張三聽著聽著,趴在桌上睡熟了,羅癭公知道他非常疲乏,於是扶他來到床上,伺候他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來到東華門以東的吉祥戲園。吉祥戲園門前,戲迷們絡繹不絕。大門左邊立著一個木牌,上麵寫著大彩告示,畫著楊小樓的像,楊小樓三個字分外耀眼,下麵有《挑滑車》三個黑字。大門內迎麵是個大磚影壁,影壁前擺著彩頭砌沫。看門的老頭認得羅癭公,一見羅癭公的麵就點頭哈腰地招呼:\"喲,羅先生也來了,裏邊請,樓上有閑在的包廂。\"羅癭公指著張三:\"這是我的客人。\"老頭笑笑:\"裏邊請。\"
二人上了樓,揀了一個空餘包廂坐下。張三四外望去,戲台朝南坐北,其他三麵是戲樓,這樓上的廂是用木板相隔,樓下是大高凳的散座。觀眾已來了不少,滿園霧氣騰騰,人聲噪雜,有吸大煙袋的、喝大茶的、吃什錦點心的、嗑瓜子兒的……小販叫賣者不絕於耳。
張三正瞧著,忽見下麵拋來一物,順手一接,原來是一塊熱手巾把兒,羅癭公也接了一條,說道:\"這裏揩麵的熱手巾把兒,隻有官廂才有。\"
這時,後麵上來一個人,英俊瀟灑,武生打扮,他嗓音洪亮,朝羅癭公一拱手:\"原來羅先生也到了。\"
羅癭公對張三道:\"這位就是楊小樓。\"然後他介紹張三與楊小樓見麵,楊小樓哈哈笑道:\"原來張三爺也來了,兄弟真是豔福不淺!\"
這時,樓下有人叫楊小樓,楊小樓寒暄一番,告辭下樓。張三見楊小樓猴眉猴眼的,頗有興趣。
羅癭公道:\"楊小樓素有'活猴子'的稱號,他的父親楊月樓先生是同治年間的名武生,被譽為'十三絕'之一,他的猴戲深得父傳。楊小樓從小在小榮椿班學戲,以後又拜名武生俞菊笙為師,他出科後名聲大振。楊小樓還時常進宮獻藝,屢獲西太後的賞銀。\"
張三見門口湧進一些巡警。羅癭公道:\"這些巡查都是白看戲,不花分文,坐在池座的最後一排,這叫'彈壓席',戲園的老板惹不起他們,才設了這一排專座……看,戲開演了。\"
楊小樓身穿宋代將領鎧甲,英姿勃發,登台亮相,他演的是高寵挑滑車。他吐字清晰,唱白富有激情,嗓音嘹亮,武功俊俏,全場掌聲、喝彩聲不絕於耳。張三也不禁叫好。羅癭公道:\"楊小樓的風格是表演細膩,工架優美,有'武戲文唱'之稱。他的拿手好戲是《長阪坡》、《漢津口》、《連環套》、《林衝夜奔》、《戰宛城》、《挑滑車》,還有勾臉戲《水簾洞》、《安天會》、《鐵籠山》、《金錢豹》和《霸王別姬》等……\"
話猶未盡,隻聽旁邊宮廂有人高叫:\"不聽這個,換《霸王別姬》!換《霸王別姬》!\"一夥人隨聲附和。還有人朝台上扔雞蛋、石頭、果皮。楊小樓還想演,無奈滿園一片嘈雜之聲,吵嚷聲、製止聲、呼哨聲、東西的破碎聲,混成一團。
旁邊官廂有個護院裝扮的人高聲叫道:\"榮大人想看《霸王別姬》,哪位是戲園老板,如不換戲,看我們不砸了這戲園子!\"
張三扭頭一瞧,隻見旁邊官廂內斜躺著一個黃鼠臉的官人。他頭戴頂戴花翎,身穿官服,摟抱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人;人的四周站著七八個惡奴。那官人六十多歲,身體肥胖,腫脹的黃臉上,微微有幾根稀落慘灰的短須,一對錯聵無神的眼睛,牙齒齒落光了。
張三認出了那個官人,他就是軍機大臣榮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