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多,不算好;理論深,不算好;言辭動人,不算好——有用才算好。
好心的讀者會不會為我所暗示的(本書是否有用)捏一把汗呢?謝謝,完全不必——按照書中的五個步驟去做即可。相反,我在為讀者捏一把汗,因為這條不同以往的自我平靜之路,並非每人都有不同以往的耐心走完。
或許你已經迫不及待:“請快告訴我其中的秘訣吧!”其背後真實的想法是“請別耽誤時間,盡快開始”。現代人都患有輕微的急躁症,謝謝這麼快就證明了本書的必要性。但這次,我們必須一步一步來。因為這不是各位第一次上路了——太多的旅行都因為沒有計劃而倉促上路,太多的旅行又因為走彎路而草草結束。
尤其重要的是,我們要搞清每個步驟中的“邏輯”。別忘了,這是一本自學手冊——邏輯之於“自學”,如同地圖之於旅行一樣重要。沒有理論指導的實修,就像不帶地圖去探險,是走不了很遠的。比如出發前,明明我們確定向北走,但一上路就有人開始迷路,有的往西跑,有的朝南去,迷了路怎麼辦?看地圖啊!對於經常旅行的人來講,迷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帶地圖就上路。其實在人生路上,我們何嚐不也有時處於這種不帶地圖的迷茫狀態,上路很久還沒好好規劃過。
倉促上路的後果會怎樣?或早或晚,其中,早的可能性更大,我們會發現出了問題,又不知道原因在哪裏。接著會抱怨這條路線不適合自己。反之,如果清楚了目標、路線和邏輯,自己就不會再像業餘選手那樣容易放棄,當途中迷茫的時候,會耐心地找出地圖上的位置,然後繼續上路!這正是我們的計劃。
講完了什麼是平靜、為什麼要平靜,下麵我們將從不同角度,分析下“不平靜的起源”。
*有一種煩惱叫胡思亂想
第一條線索,來自對我們生活的觀察。
僅僅憑借觀察,我們就會發現煩惱的一個特點——它和思考密不可分。
想想下麵的問題:當煩惱的時候,我們在做什麼?答案一定是“思考”。
再想想:有什麼時候我們焦慮不安,卻沒在思考嗎?答案一定是“沒有”。
也就是說,思考的時候未必煩惱,但煩惱的時候必然思考!
思考並不是壞事。我堅決反對在某些心理培訓中流傳著的錯誤說法,好像思考是種障礙似的。不,思維造就了人類的偉大。柏拉圖定義思想是“靈魂的自我對話”,牛頓將自己的成就歸功於“精細的思維”,恩格斯將一個民族的高度等同於“理論思維”——作為人類的一員,我們都應該以愛思考、會思考為榮。
思考也不總是好事。判斷“好和壞”的標準很簡單——如果它帶給我們快樂,當然可以繼續思考;但是如果它帶給我們煩惱,就不該思考了。如果明知不該思考而無法停止,我們就能體會到——有一種煩惱叫做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什麼呢?各式各樣的念頭。
最早可能是某個難以釋懷的念頭,好似口香糖一樣,粘在大腦中揮之不去。自己以為把它用力扔出去了,不久就發現,“口香糖”還在那裏。但這才隻是開始,負麵的念頭不止一個,會一個接一個地跑出來,最後就是無法停止的“妄念紛飛”。
朋友,你有過這種經曆吧,臨到入睡大腦卻拒絕入睡。不僅毫無困意,反而變得異常活躍,或者興奮得睡不著,或者煩惱得睡不著,甚至感覺自己大腦裏駐紮了兩個相互矛盾的念頭:一個在狂奔,另一個在叫停。狂奔的那位好像是主角,一會兒它在為過去的一天懊惱:“這件事情我沒辦好!要是當時怎樣怎樣就好了!”一會兒它又開始為沒開始的一天操心:“明天怎麼補救呢?別人會怎麼看我呢?”直到自己意識到什麼地方有些不對——也許想得時間太久,也許終於想得頭疼——另一個喊停的念頭才冒出來說:“別想了,太累了!”但這不會有太大的作用,即使我們試圖轉移注意,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因為幾分鍾以後,原來的那個聲音又回來了:“不行,還是放不下啊!”有人把這種念頭一圈又一圈地在大腦中打轉,形容為“天人交戰”。其實這與天、人都沒有什麼關係,隻不過念頭把我們的大腦變成了它的戰場。
再給你個白天胡思亂想的場景吧。某天,你在單位的食堂裏衝幾個正在聊天的同事招手示意,但他們好像視而不見,可能他們正聊得興起,以至於沒人注意到你的出現。但這時念頭已經不由自主地冒出來了:“他們不會在談論我吧?不會在笑話我吧?是不是我得罪了誰呢?”……在下麵的工作中,自己一直在琢磨著怎麼回事,甚至在家吃飯還想起了這件事。表麵雖然平靜,心裏卻煩躁了一天。
如果說上麵都是“念頭在想”,不妨再想象下“情緒在想”的畫麵。某天開車上班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冒出一輛車,忽地別到自己車前,其實那個司機在打電話,根本沒有看見旁邊的車。但這時一股氣血衝上了頭頂,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這麼不守公德啊,如果撞上了後果怎樣啊,我必須教訓下這個家夥”……這樣越想越氣,前麵的車早已不見,自己還沒有平靜下來。
這些“想”,都不屬於正常的思考,而屬於胡思亂“想”。
別小看兩者之間的差別:思維好的時候有多好,思維壞的時候就有多壞。
胡思亂想和煩惱是什麼關係呢?很簡單,它就是煩惱本身。因為它既產生念頭,又產生情緒。在東周列國誌中,記載了這樣一個胡思亂想能殺人的故事。有一次,齊景公宴請賓客時剩餘兩枚“萬壽金桃”,相國晏子讓大臣們各自表功:“功勞大則獎勵桃子。”當時在場的齊國勇士中,公孫捷搶先發言說:“想當年,我陪同國君打獵時,打死了猛虎。”於是,公孫捷被獎勵了一個桃子。古冶子也不甘示弱地說:“打虎算什麼,要知道,當年我守護國君渡黃河時,殺死了突然冒出的一隻大鱉。”於是,古冶子也被獎勵了一個桃子。最後才輪到田開疆開口:“我曾經殺敵無數,讓周邊小國都奉我們齊國為盟主。這個功勞還不夠吃桃子嗎?”相國晏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補充:“你的功勞比前麵兩位要高十倍還強,但可惜,現在沒剩下桃子了。”
故事到這裏,發生了中國“麵子”史上最悲劇的一幕。就在眾人還來不及勸導時,田開疆憤恨地說:“我為國家立下戰功,卻吃不到桃子,天下人一定都會笑話我的。”說罷,就拔劍自殺了。事發突然,這讓第一個吃桃子的公孫捷大吃一驚,他後悔地說:“我們沒有謙讓,已經很不對了,如果再不能跟隨,那還算勇士嗎?”說完,公孫捷也拔劍自盡了。這時的古冶子也坐不住了,他說:“我們三個已經死了兩個,我還能安心苟且偷生嗎?”於是,古冶子也拔劍自刎了。
你看三位勇士,一位是因憤怒而死,一位是因悔恨而死,一位是因羞愧而死,歸根到底,都是因為胡思亂想而死。其實所謂“二桃殺三士”,桃子哪有這麼大威力?麵子也僅僅算表象,能殺死勇士的,既有念頭因素,也有情緒因素。
哪個危害更大呢?應該講,危害一樣大。負麵念頭讓人不安,負麵情緒則讓人發狂。前者去得很慢,後者來得很快,如果把負麵念頭比喻成心靈的慢性毒藥的話,那麼負麵情緒更像一顆定時炸彈。正如作家李敖所說的:“定時炸彈爆炸前,表麵最平靜”,聽起來,是不是很像爆發前的自己?
雖然危害一樣大,控製過程卻不能混淆,得先後有序。應該講,念頭要控製,情緒也要控製,但歸根結底是要控製好念頭。這到後麵會有詳細說明,在此之前,我們先關注本書的主角——“念頭”好了。
確實,無論哪種類型的煩惱,無論有情緒還是沒有情緒,背後總有一到無數個胡思亂想的念頭。它們帶來的不是平靜,而是躁動不安;表現在身體上的不是健康,而是壓力緊張;產生的不是成就,而是無用功,甚至更大的危害。
這些念頭能算正常的思考嗎?不!煩惱請不要以神聖的思考為名。
可以說,對我們人類而言:成也思考,煩也思考。
*西方的理論
好,我們講了“有一種煩惱叫作胡思亂想”,估計大家可以接受,沒準還深有體會。但如果我再引申一步,說“全部煩惱都是胡思亂想”,估計各位就未必認同了。
“不對啊”,你會反駁說:“很多煩惱是真實存在的,比如我要買房、買車,我的家人需要照顧,我的子女需要上學,我的工作需要升遷等等。”一點不錯,甚至我應該補充說:還有感情糾葛,還要操心柴米油鹽,還要適應上司同事,還要操心社會問題,如此等等。這些問題不存在嗎?毫無疑問,當然存在。但根據來自西方心理學的認知療法,它們不等同於煩惱——這些事物雖然真實,但把它們當作煩惱的“大腦的解釋”並不真實。
說起認知療法,我們要先簡單回顧一下現代心理治療的發展曆程。很多人沒有意識到的是,現今如此流行的心理學很晚才作為一門科學從哲學中分離出來。以1879年馮特在萊比錫大學建立世界上第一個心理實驗室為開端,至今總共才一百多年的曆史。如果說“哲學是它的父親,那生理學就是它的母親”,在心理學剛剛問世的幾十年中,雖然引進了科學實證的方法,卻難免停留在“科學化”的象牙塔中。看看“學院心理學”家們取得的進展吧:結構心理學、機能心理學、行為心理學,等等,一般人都沒有聽說過,也沒有必要聽說——看似高深,卻遠離生活。
因此作為心理學的應用分支,心理治療的曆史就更短。1905年,弗洛伊德以“夢的解析”為標誌,在一片質疑聲中,將探討人類靈魂深處的“性壓抑”作為精神障礙的治療手段。後來,這種名為“精神分析”的方法幾經改良,以啟發式的思路,逐漸占據了近代臨床心理治療的主流。直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三位心理醫生埃利斯、貝克、梅肯鮑姆提出了一種“更直接”的方法:他們不再啟發患者,而是直接——糾正認知。
根據主要創始人阿爾伯特·埃利斯所述,認知療法的哲學基礎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哲學家埃皮克提圖提出的“人不是被所發生的事所困擾,乃是被對該事的看法所困”。沿著這個思路,他提出了廣為人知的ABC理論,用ABC三個字母代表認知中的因果關係:A。代表外界的誘發因素,即不幸事件;B。代表對該事件的認知,即大腦的解釋;C。代表該事件引起的心理結果,即情緒和行為。
關於心理治療,ABC理論指出:人們往往把C的原因直接歸咎於A,認為外界原因導致了精神疾病,但忽視了認知B在裏麵所起的解釋作用。治療的關鍵,在於糾正認知中的非理性信念(IrrationalBelief)。
為什麼非理性信念會讓人瘋狂?埃利斯列舉了一個形象的例子:“不管病人的想法多麼強烈,都不能證明某事一定是真的。比如他們認為自己是一隻袋鼠,感覺自己就是,而且圍繞著家具像隻袋鼠跳個不停,這些都無法證明他們真的就是袋鼠!”他總結出了11種“不合理、不現實”的認知,後來被擴展為50種,我們很容易在頭腦裏找到它們的影子——
絕對要獲得生活中重要人物的喜愛和讚許
在人生中的每個環節和方麵都能有所成就
人不能犯錯誤,否則就得受到嚴厲的譴責和懲罰
人不能遭受挫折,要按自己意願發展事物
人對自身的痛苦和困擾無法控製和改變
麵對現實中的困難和責任采取逃避行為
過分憂慮、擔心危險和可怕的事
人必須依賴別人,缺乏獨立性
過去的經曆和事件對現在生活的影響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過分關心他人的問題
堅持尋求一個完美、正確的答案
ABC理論細化了煩惱產生的環節,揭示了煩惱並非像假設的那樣“自動產生、沒有錯誤”。事實上,煩惱經過了大腦的認知過程才產生,而且中間經常出錯。
比如回到柴米油鹽、票子、車子、房子的例子,這些外界的誘發因素是不是我們的煩惱呢?應該講,既是也不是——說它們是,因為如果沒有這些誘發因素(A)就沒有煩惱(C);說它們不是,因為中間還必須經過大腦的解釋(B),如果沒有錯誤的解釋(B)的話,也無法形成煩惱(C)。心靈作家卡耐基的看法與認知療法的分析完全一致,他說:“我現在深深相信,我們由人生體會到的心靈的平安和喜樂,不是因為我們身處何處,或在做什麼,或我們是誰,完全隻是由我們的心理態度所決定的。外在的環境影響實在非常有限。”
卡耐基還說:“我們麵對的最大問題——事實上,幾乎也是我們所麵對的唯一問題——就是選擇正確的思想。如果我們能做到這點,就已經步上了解決問題的捷徑。”
這又印證了認知療法的結論:什麼樣的認知決定什麼樣的行為。如果認知(B)是積極的,那麼就形成了快樂(C);如果認知是負麵的,那麼就形成了煩惱(C);如果認知(B)是不喜不悲的,那麼就形成了平靜(C)。
追溯到煩惱的起源——認知,ABC理論還提醒了我們常常忽略的一點:即對同一件事情,我們的認知可能相差很大。比如,某位公認的大美女“冰冰”,在我們的眼裏很性感,在老虎獅子的眼裏隻是美食,在外星人的眼裏可能更像一個怪物——少數人類也可能讚同外星人的觀點。在這三種情況裏,“冰冰”並沒有什麼不同,三種認知卻很不同。
即使很相似的人對同一件事情,認知也可能不同。比如一個男生看到一個女生的眼神總在回避他,就推論這個女生一定不喜歡自己,這經常被證明有誤;另一個男生看到同樣的情況,反而推論這個女生一定喜歡自己,這往往也是錯的;第三個男生呢?則推論這個女生一定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在這三種情況裏,相同的誘發因素,由於的不同思維方法,產生了三種不同的認知。
就連同一個人對同一件事情,認知都可能不同。比如同一個你,對同一個老公,如果今天你心情好,就覺得他的錯誤都可以理解;如果你明天心情不好,就覺得不僅今天的錯誤無法原諒,連昨天的錯誤也記起來了!
其實,我們的人生態度又何嚐不取決於認知?有的人每天充滿感恩,有的人則每天充滿怨恨。如果舉兩個相反的例子,一生盡享榮耀的拿破侖是這麼認知的:“在我的一生中,找不出六天快樂的時光。”而一生下來就沒有手腳的力克·胡哲卻稱生活為“我那好得不像話的人生體驗”。對照下你和我的生活,可能既沒有拿破侖那麼榮耀,也不像力克那樣殘缺,自己是怎麼認知的呢?
顯然,來自西方認知療法的理論對我們解釋煩惱的來源很有幫助。但如果我告訴你,這麼有用又這麼現代的理論,早在兩千六百年前就被別人說過一遍了,你一定詫異、錯愕,難以置信!沒問題,我會出示證據的。
下麵,我們再來看看來自東方的理論。
*東方的理論
說到“煩惱”這個話題,我們還沒來得及提到一個人。他是以“煩惱”為專題的第一人,他思想深邃而又難以理解,光芒四射而又常被誤解為神,這個人就是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