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者:駿馬](1 / 3)

康巴賽馬會開始了。

第一天是預賽。那麼多馬,那麼多騎手,排在一起,如果同時出發,起跑線起碼要兩公裏寬。但世界上哪裏有過這麼寬的起跑線呢?於是,一組組跑,起跑線這一頭,一人手持發令槍,扳開了扳機,準備擊發。起跑線的另一頭,站著一個手舉三角彩旗的發令員,騎手們勒馬在起跑線上。那麼多看熱鬧的人們擠在一起,需要很多警察排列起來,才在草原上護住了一條供賽馬奔馳的通道。槍聲響起,彩旗一揮,一組馬就跑向對麵的山岡下的終點。那裏,大陽傘下安置著一把高椅子,手握秒表的裁判高坐其上,把每一匹參賽馬衝過麵前白線的時間記錄下來。晉美好不容易才擠進人群,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從未見過的那麼多人所吸引,而沒怎麼去看那些馬。這時,一個戴著很深墨鏡的人在他耳邊說:“真正的名馬不會在這時出現,高潮還沒有到來。”

他想,這個人是在對自己說話。

那個人說:“對,我是對你說話,我想請你到我的帳篷裏喝點茶,休息一下。”說完,那人就轉身擠出了人群,他也跟著擠出了人群。那人正在遠處的帳篷前向他招手。

外麵陽光灼熱,帳篷裏卻很清涼。他喝了一碗茶。那人說:“你唱馬,應該懂得馬。”

晉美搖了搖頭。他隻是按照神人的意誌在演唱。

那人的口氣不容商量:“唱馬的人就應該懂得馬。”

他想起在黃昏山岡上出現過的那個仙風道骨的老人。他說:“我想有一個人懂得馬,他是專門演唱駿馬讚詞的人。”

那個在陰涼的帳篷裏也不摘下墨鏡的人歎了口氣,說:“我們走。”晉美又跟著那個人穿過帳篷城,來到一座小山岡下,在河邊一片柳林中,幾個人圍著一匹顯得倦怠不堪的馬。但即使精神不振,那也是一匹漂亮無比的馬。墨鏡後的人說:“最後出場爭奪錦標的,是這樣的馬!”

“它……好像不太高興?”

“一匹駿馬怎麼會不高興來參加賽馬大會?要是沒有賽馬大會,世界又何必生出駿馬?”

“那麼……是病了?”

“一匹駿馬會在賽馬時病了?!”墨鏡人告訴晉美,這匹馬被另一匹馬的主人請人下了咒語了。他們以為下咒語的人就是那個演唱駿馬讚詞的人。他們說他其實是個法力高強的巫師,被這匹馬真正對手的主人請去施了咒術。那個腳踩繡有彩雲紋樣軟靴的騎手輕撫著馬鬃流下了淚水。他們要求他也對那匹馬施行咒術,可是晉美哪裏懂得什麼咒術。

“你的故事裏格薩爾精通那麼多咒術,你就照樣施行吧!”他們說,這匹馬就好比格薩爾的坐騎江噶佩布,而它的對手正是玉佳馬。墨鏡人說他聽過一個藝人演唱的賽馬稱王。大賽前夜,覺如和晁通各施咒術,要傷害對方的坐騎。後來,是上天為了賽馬正常進行,製止了這場惡鬥,於是,才有了流傳至今的故事,格薩爾賽馬稱了嶺國的王。可是晉美演唱的版本中沒有這樣一幕。墨鏡人憤怒了:“你的故事裏怎麼沒有這樣一幕,難道你是一個徒有虛名的騙子嗎?”

晉美苦笑:“我騙到什麼了?”他孑然一身,除了幾樣演唱者的行頭,身無長物,所以,他有些悲切地再次發問,“我騙到了什麼?”

墨鏡人還很憤然:“騙吃騙喝唄!”

“我在家牧羊的時候,不用走這麼多長路也有吃有喝!”

“那麼,”還是騎手擦幹淚水,低聲請求,“請您為我的愛馬演唱一段英雄曲吧!”他脫下自己的錦緞外套鋪在柳蔭下,請晉美坐下來演唱。晉美被這小夥子感動了。他沒有坐下,他站在馬頭前,手撫馬鬃曼聲吟唱。他看見柳蔭團團,好像也在凝神諦聽。那馬耷拉的耳朵豎立起來,黯淡的毛色隨著演唱的聲音泛出了光亮。見此情景,年輕騎手翻身就跪在了他的麵前。晉美不相信這樣的奇跡顯現是因為自己的力量。他說:“這麼漂亮的一匹駿馬,如果我的演唱就是它的靈藥,需要的時候再來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