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者:駿馬](2 / 3)

走出柳林,他看著河水,自己感動得哭了一場。他沒有哭出聲來。站在河邊的他仰著臉任淚水迷離,看見淚光中的天空出現了種種幻象。他就這樣坐在河邊草地上靜思默想。其實,他什麼都沒想。隻是感受著周圍的世界,一簇紫菀在身旁開放,清脆的一聲聲鳥鳴,從頭頂滴瀝而下,直達心田。當黃昏的晚霞再次燒紅天空,他登上了身後的山岡。這次,是他先到達了這個山岡。然後,那個唱讚詞的人也來了。

他說:“謔,這次是你先到了!”

“我沒有跟你比賽,沒有先到後到。”

“昨晚我去聽了你的演唱。”

“我沒有看見。”

“真正的藝人都要說說請多指教的客氣話。”

“神教我唱的,神才能指教!”

“你為什麼不演唱賽馬前夜覺如跟晁通互施咒術鬥法?”

“你是那麼喜歡施行法術嗎?”

“你的法力也不低啊!”

晉美不想與人為敵,想到自己施行咒術,把另一個施行咒術的巫師變成了敵人,就有些害怕。他是一個名聲遠揚的仲肯了,但他的心靈還是那個牧羊人的心靈。質樸,無有害人之心,而且會對凶惡的人感到害怕。他恨自己臉上出現討好的笑容,但這樣的表情還是出現在他的臉上:“有匹馬病了,他們讓我給他演唱了一段,它的毛色就重新光滑油亮了。”

“此話當真?”

晉美沒有說話。

“你不像是說謊的人。”

“我為什麼要說謊?”

仙風道骨的人沒有回答他的話,他說:“以後,你不要再去為那匹馬演唱了。”

他緩緩搖頭。他喜歡那匹馬,喜歡那個為坐下馬心疼流淚的騎手。當然他不喜歡那個墨鏡。那人說:“你還在你的故事裏嗎?以為賽馬是讓那格薩爾一樣正直的人登上王位嗎?你知道得勝的馬是什麼命運?就是賣給出價最高的商人!”

而且那個商人已經出現了!就是那個戴墨鏡的人,那個盛氣淩人、他並不喜歡的家夥。“他出價最高?多少?”

說出來的那個數字太大了,晉美身上從未超過兩百塊錢,所以,那個數字完全超出了他關於金錢的想象。錢多到那樣一個程度,就不是錢了。這個仙風道骨的人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你是說為什麼要施行咒術?”

“我是想把真正的駿馬留在這片草原上。這些駿馬是草原的精靈,這人把最好的馬買到城裏去,每天比賽,我聽說更多的人押賽馬的勝負賭錢。所以,你要答應我,不要再用你的演唱去撫慰那匹馬。”

晉美沒有答話。

“我的話你聽到了嗎?”那人提高了聲音,而且話裏帶上了威脅的意味,“而且,我希望下次演唱時,你能把那個有關咒術的段落加進去!”是他這後半句話讓晉美憤怒了。他相信,自己演唱的版本就是神所希望的最完美的版本。他往地上唾了一口,轉身走下了山岡。高原就是這樣,高崗上還一派明亮,而穀地卻已經被夜色淹沒了。走到這濃重的夜色中,他為剛才的舉動感到有些後怕。但是,唾沫已經吐入草稞之間,收不回來了。於是,他決定去探望那匹馬,為它演唱。年輕騎手不同意,說這樣的話,會使它等不到決賽那一天,精力提前爆發。他想問,當這匹馬取得了勝利,是不是就會賣掉它,但他終於沒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