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唱人:櫻桃節](1 / 2)

晉美心中有了兩個格薩爾王。

一個是自己所演唱的英雄故事的主人公。

另外一個,是自己曾進入其夢境的那個還做著嶺國國王的格薩爾,那個下在凡間完成人間事業的格薩爾。那夢境不夠真實,在記憶中連顏色都沒有,隻是一種灰蒙蒙的顫抖不已的模糊影像。他好像更愛這個夢中的格薩爾。

分手不久,他就在盼望著還能再次進入到他夢中。那天,他從夢中醒來後,首先想起的不是他們談過的那些話,而是自己的背上真有一支箭,是那個神人把他從尋找之路上射回來的那支箭。但他脫光了衣服,上上下下仔細摸索了一遍,卻沒有那支箭的蹤影。

他想,要是自己有機會重返那個夢境,一定要讓他幫把忙取下來,留在手邊做一個紀念。但他並不相信自己還能再次進入到那個夢境中去。好在晉美不是一定要強求什麼結果的人,他在心裏說:那麼,好吧,就讓那箭留在背上成為脊梁的一部分吧。他甚至因為這個想法而高興起來。

他就帶著這個想法在一個鎮子上演唱。

這個鎮子在鎮政府的組織下過一個新的節,以當地盛產的水果命名的節——櫻桃節。原來這個鎮不生產櫻桃,有果樹專家看中這裏獨特的氣候,特別是這裏特別的土壤,建議當地政府組織農民在對小麥來說過於貧瘠的河穀坡地上栽種櫻桃,而且真的就種出了品質上乘的櫻桃。鎮政府搞這個櫻桃節就是為了把櫻桃賣到山外去。

晉美被請到這個鎮子上去演唱。小小的鎮子上真來了不少人。買櫻桃的商人、記者,還有比鎮上的官員更高級的官員,即便是這樣,人家還是在旅館裏給了他一個單獨的房間。旅館房間放置的宣傳材料上,還有他演唱時穿著說唱藝人全套行頭的彩色照片,這讓他感到滿意。白天,在廣場上的開幕式後的文藝表演中,他隻唱了小小的一段,連嗓子都沒有打開,就被一陣掌聲歡送下台了。他還沒有走下台,一群把自己打扮成一顆顆紅豔豔的櫻桃的姑娘就在歡快的音樂中湧了上來。他把身體緊貼在舞台邊上,等那群圓滾滾的櫻桃姑娘湧上去才走下了舞台。晚上,他又被請到搭在河邊果園裏宴客的大帳篷中去演唱。鎮長說:“這回,你可以多唱一點。對了,你今天唱什麼?”

“唱格薩爾幫助古傑戰勝祝古。”

鎮長眉開眼笑:“好啊,這一戰,格薩爾打開祝古國山中的藏寶庫,得勝還朝啊。我們櫻桃節要的也是這個結果,大家幹杯!”

好在除了鎮長,除了遠道而來的水果商,更多的人要聽的還是故事,而不是這段故事的這麼個結果。

櫻桃節還沒有結束,他就離開了這個鎮子。路上,遇到人們問他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他說,從櫻桃節來,但不知道會到哪裏去。人們就笑了,說,櫻桃節過完了,可以到杏子節去,李子節去,他聽得出這些人話裏有些許譏諷的意味。但他不知道他們是譏諷新的節日太多了,還是譏諷他不該在這樣的節慶上演唱。但他已經不是剛出道時那個容易跟人生氣的人了,他沒有停下腳步,說:“要是你們不想聽我演唱,那就讓我到下一個蘋果節去吧!”

他們說:“你會什麼新段落嗎?”

這個古老的故事沒有什麼新的段落,隻不過有的“仲肯”演唱的段落多一些,有的“仲肯”演唱的段落少一些,而他相信自己能夠演唱所有的段落。每個時代都隻有一兩個有能力演唱全部段落的人,他進一步相信自己是這個時代唯一的那一個。要是他是個一般的“仲肯”,就不會為了讓自己講述的故事更加堅實而去尋找鹽湖,然後又去尋找薑國和門國的故地。現在這些站在他行經的大路邊的人說什麼有了新的段落,這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用鄭重的口吻告訴他們,隻有能夠演唱更多段落的藝人,但從來就沒有什麼新的段落。